铁云挂掉了老朋友的电话，驱车前往中艺所在地的西三环。
奚采薇坐在副驾驶座上，扣着安全带，拿起手机也不知道在刷什么消息，刷了一会儿，忽然举起手机问：“爸，今天奚秉文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哥忙着呢，哪有空管你。”铁云踩下油门，“当话剧导演操的心可一点也不比电影导演少，更何况都是一堆学生，还不知道闹腾出来什么劲呢。”
“切，”奚采薇对父亲的话十分不屑，“我哥又不是第一次当导演，他上学期大作业还是我帮他拍的。”
“你倒是替他有信心，前几天晚上这小子还给我发消息，说临近演出了睡不着，”铁云咧嘴一笑，“与其操心他还不如操心你自己，前几天给你的剧本看完了吗？”
“看完了，”提到剧本，奚采薇神色一僵，“这故事也太惨了吧。”
“惨就行，”铁云说，“不惨不赚观众眼泪。”
他们所聊的剧本，是前几天铁云从资方那里接到的大ip改编仙侠剧，原小说名叫《江山别》，是女频小说网站近几年出头的一本仙侠小说，读者挺多，挺受欢迎，不过版权卖的挺便宜。经过编剧改编之后，《江山别》成了一部勉强可以称作大女主的仙侠剧。
奚采薇刚出道一年，还没到能扛ip大女主的地步；而铁云则是大荧幕导演出身，影后叶襄处女作《十里洋场》就是他的手笔，二十多年的导演经验，按道理跟这样一部ip改编剧八竿子打不着。
他肯“下凡”接下这部剧，条件就是女主角的位置给他的女儿，也就是奚采薇。
铁云刚拿到剧本，琢磨半天，觉得女主角的定位、人设和剧情都可圈可点，才放心奚采薇接下这部剧。
问题是，女主角定下来了，男主角却难找。
大女主剧，虽然勉强可以说个男女主平番，但是奚采薇一个新人咖位又不大，不够让二三线小生来抬她的轿；找十八线吧，又显得特别糟蹋这个ip和导演名声。
不过好在刚刚立项，选角还一点都不着急。铁云目前还算得上轻松，有时间带着女儿去参加中艺的百年校庆，顺便观摩一下自己子承父业学导演的儿子的话剧处女作。
虽然他们家就住在北京，甚至离中艺不远，但是奚秉文为着他的话剧，已经几个月没回过家了。问进度怎么样，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只一句“你到时候看就知道了”，整的跟有多大惊喜似的。
铁云虽然表示了支持和期待，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屑的：《海鸥》这种剧目，全世界各地都演，他在莫斯科大剧院俄语版都看过两三次了，难不成还能整出什么花来？
奚采薇却不知道铁云在想什么，她刷着手机，忽然在朋友圈首页刷到了她哥新发的一张照片，配文：“跟准·男明星和准·女明星合照。”
照片上是三张凑在一起的脸。
中间那个化成灰奚采薇都认识，是她才华横溢的亲哥；左右两边是两张没化妆的素净的脸，从领口看来各自穿着俄国风格的戏服，看来是上妆之前专门拍的合照，想来是他话剧的男女主演。
下面有相熟的朋友评论道：“帅哥美女”、“祝你今天演出成功”，奚秉文一一道谢。
奚采薇点开照片放大看了一会儿，给她哥发消息：“女演员是詹梨？”
詹梨也签过经纪公司，因为跟奚秉文相熟，也跟奚采薇打过几个照面。奚秉文这时候好像空闲下来，有空回她微信了：“是。”
“旁边那个男生是谁？”奚采薇开玩笑，“男明星长得好帅，这你不帮你妹妹我要个微信？”
“我室友，”对面的对话框一直重复着“正在输入中……”然后退出的提示，然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他可不是男明星”。
“是素人？”奚采薇问，“看长相不像啊。”
奚秉文又不说话了。
奚采薇嘟嘟囔囔：“最恨谜语人。”
北京的交通情况实在是变幻莫测，车正好在路上堵了一小段，铁云有空转过头来，问奚采薇：“怎么了？”
“我哥发了张照片，”奚采薇举起手机给他看，“结果又不说清楚演员是谁。”
铁云大略地看了一眼，匆匆扫过照片上三个人的俊秀五官，前面的车流就动了：“纠结那么多干嘛，你今天晚上不就看到了。”
“也是。”奚采薇一想，也丢开了手机。
*
他们到达中艺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下，车都统一停到地下停车场去。铁云拿出请柬，被保安仔细检查过之后放行，迎面撞上几个老朋友：“哟，阿云啊！”
他自从进了演艺界，用的就是艺名铁云，真名反倒是没多少人知道，连带着奚秉文和奚采薇是他的儿女，很多人没特意留心都不清楚。老朋友高兴地拥抱过他，又看向奚采薇：“这是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爸，那我先去找我哥了？”奚采薇一看这叙旧的架势就想溜了。
“去吧去吧，只要他不嫌你烦。”铁云摆摆手，自己头也不回地跟着老朋友走远了。
奚采薇虽然也进了演艺圈走演员这条路，但是她并不在中艺读书。好在她有一个在中艺读书的亲哥，因此对这里算得上是熟门熟路。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话剧社所在的礼堂，但是这里被定为了晚会举办的地方，后台人多手杂，专门有学生会成员执勤，在门口查演出证。
奚采薇上前问了一下，被拦了，只好打电话给奚秉文。
电话好长一会儿时间才被接通，奚秉文那边声音嘈杂，交谈声奔跑声不断：“怎么了？”
“我在礼堂门口，爸把我丢在这儿了。”奚采薇诉苦，“你出来接我啊。”
“……行吧，姑奶奶，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奚秉文叹气，“我让我们话剧社的人出去接你。”
“好。”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有个男生穿过玻璃门，探出头来：“奚秉文的妹妹？”
奚采薇立马举手：“这里！”
男生跟旁边学生会的成员说了几句，朝她挥挥手：“跟我来。”
已经是初夏了，男生还在最外边套着一件长长的白色薄衣，奚采薇看了两眼都替他热得慌，忍不住问：“你不热吗？”
男生原本走在前面带路，闻言回头冲她笑笑：“还好。”
奚采薇这才发现，男生有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她路过走廊的玻璃窗，倒影映出她和男生的容颜，她偏头看了一眼，竟不敢说自己和男生哪个更漂亮。
她忽然想到刚刚看完的《江山别》剧本和原著，小说作者用极其细腻肉麻的笔触来描述男主角的漂亮长相，说他“貌若好女”、“谪仙人物”。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男生给她解释：“里面是戏服，晚上上台要用，怕弄脏了。”
奚采薇恍然大悟。
她确认这个人就是她哥下午刚发的照片里除了她哥和詹梨之外的男生，随即感到有点抱歉：“出来接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会。”时逾回答。
“我哥说你是男主角诶？”奚采薇试探性地问，“男主角不是很忙吗？”
“我不是男主角——而且我的造型是最先做好的，”时逾无奈地指指衣服，“做好了就没事干了，化妆又太早，只能干等着。”
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混乱嘈杂的声响涌进耳朵。奚秉文和詹梨坐在角落里，两个人低声商量着什么，看见她来，奚秉文放下手里的本子：“来了？”
时逾非常自然地落座在他们两个旁边，奚采薇知道自己站着碍事，也凑过去，跟时逾搭话：“你是男主角吗？”
“我？”时逾指指自己，“我不是。”
“那你演什么角色？”奚采薇好奇地问，“特里果林？说真的，有你这个长相，真不怪妮娜和阿尔卡基娜都喜欢你。”
奚秉文咳了两声，阻碍了她继续提问：“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奚采薇瞪自己哥哥一眼，转而又用央求的目光看向时逾。
时逾只好也比一个悄声手势：“保持悬念。”
*
直到晚上，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铁云身边，跟着他看到《海鸥》的出演，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她哥要神神秘秘地保持悬念。
开场，麦德维坚科和玛莎的对话过后，是男主角特里波列夫的上场时间。她翘首以盼，从幕后走出来的，确实不是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生。但是也不是她设想中的任何一个人——居然是詹梨，落落大方地念着特里波列夫的台词上场：“一点不错，你天生该是住在城里的。”
底下一小片哗然，不过好在素养俱在，为了保持礼仪很快沉默下来。
中艺校庆晚会，邀请到的客人艺术修养自不必说；说没读过《海鸥》不知道剧情，估计更不可能。
奚秉文选择这个经典剧目本来就是极大挑战，而让詹梨一个女性担任男主角，那么节目单上的主演“时逾、詹梨”里的另一位——难道要让一个男性饰演妮娜？
铁云显然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是想了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儿子的导演风格还没定型，但是真的有这么标新立异这么狂野吗？
奚秉文站在上场口遥遥地看着舞台，眼神沉静，但是手指轻微的颤抖暴露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时逾已经脱下了那身白色罩衣，露出里面精致平整的戏服。他凝神听着前台说话的声音，奚秉文忽然抓了一下他的手：“我有点紧张。你呢？”
“我也有点，”时逾顿了顿，“但是有人给我发消息，说祝我好运。”
他提着衣服避免弄脏，走上台阶站在幕后，帷幕掀开，正好撞上正要往他这边走接他上场的特里波列夫。
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帷幕后他站的这一小片阴影里。
他要找的人安静地坐在他能看到的位置，看着詹梨的表演，察觉到了女主角上场的时机，
《云端飞行》的台词他们已经过了很多遍，但是仍有少数地方把握不住。但是时逾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桑夷第一眼看见的夏停。
他走出阴影，站到舞台的灯光下去，说出自己的第一句台词：“我没有来晚吧？”
妮娜这一去，是朝着自己热切的梦想去。她像一只海鸥被湖水吸引，想从陈腐滞旧的死泥塘里逃出去。
性别？
当演员彻底投入的时候，场外之物才不是什么问题。
林小舟当然也收到了邀请来了现场，坐在铁云身后，边鼓掌边笑着跟旁边的庄褚感叹：“说实话，当初我选他做我的新电影男主角的时候，可没想过他能演到这地步。”
庄褚笑笑：“是。”
“这个‘妮娜’，他是你电影男主角？”铁云扭过头去，问林小舟。
他们两个自然相熟，干导演这行的，多多少少有点交情，林小舟矜持颔首：“怎么，羡慕了？”
“啧，小舟啊，那什么。”铁云忽然升起了一种大概叫做“天不亡我”的慨叹，正愁瞌睡，枕头就送上门了。
他搓搓手：“你用完之后借我用用呗，我新剧开筹了，缺个男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一章丢稿丢了三次……谁懂sos
晋江花点钱把服务器修一下吧，后台卡死了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