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美人

相府美人 > 第 31 章

第 31 章

    “怎么了?”

    苏衔的声音乍然在窗外想起, 谢云苔惊了一跳。她慌忙站起身,他一哂,步入门中。

    谢云苔忙正一正色, 就要出去沏茶, 行至门口却被他挡住,苏衔顺手把她一揽:“怎么不高兴?”

    “没有。”谢云苔低着头, 苏衔想想,探问:“绣娘今天来了吗?”

    他一提, 她心里更苦了, 闷闷地点头:“来过了。”

    苏衔忽而一滞, 恍悟了什么。想笑又忍住,揽着她出门:“走, 陪爷睡个午觉。上朝累死了。”

    他边说边拥着她出门, 苏婧趴在床上歪头张望着, 觉得姑姑刚才的情绪怪怪的,爹也怪怪的,进屋都没有理她!

    她想问来着, 不过还是算啦,她这时候跑去问,万一爹嫌她烦怎么办?

    就是不知道爹能不能哄好姑姑。

    苏婧皱着小眉头暗自忖度着, 几番矛盾之后想, 迟一些再偷偷去找姑姑一趟,看看姑姑开心起来没有!

    苏衔揽着谢云苔回房,阖上门,就四仰八叉地先躺到了床上去。谢云苔当然不会像他这样“豪放”, 安安静静地坐到床边,他伸手搂她, 她在躺下去。

    苏衔对她情绪低落的缘故已有了些猜测,还是想逗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听听。”

    “……没有。”谢云苔瓮声瓮气。她实在没法告诉他,她一想到日后又要没完没了地换衣服就烦。

    苏衔嗤笑,想了想,意有所指:“阿致没死。”

    谢云苔一愣。她先前从韦不问口中也听到过这个名字,基本能猜到这就是在她前面进府的那个通房,也就是那根手指的主人。

    苏衔说着又咂嘴:“手指你小心翼翼地埋了,还叽里咕噜跟‘亡魂’说了那么多,戒指你反倒留下――谢云苔你穷疯了是吧?!”

    这句话终于得以说出,苏衔长吁了口气――憋死他了!

    那天他立在树上看见她埋手指,就以为她必定会把戒指埋了给阿致“陪葬”,孰料第二日就撞上她将戒指拿给程颐,不禁在心里揶揄了八百遍:是不是穷疯了!

    面前,谢云苔瞠目结舌:“公公公公子……?”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他什么坏话!

    “嘿。”苏衔嬉皮笑脸地凑近,“放心哈,我不跟你算账。”

    谢云苔仍是那副心惊肉跳的神情,他仿若未觉,轻松自如地亲她一下:“只想告诉你另一件事,你不许生气。”

    谢云苔怔怔,想他何必担心她生气呢?她哪里敢跟他生气呀!

    她于是点点头:“公子请说。”

    苏衔:“削她手指也并非因为她穿错了衣服。”

    谢云苔:“……”

    苏衔眼眸微眯,眼看着她的神情在他面前僵住,想维持住笑容又维持不住,樱粉的薄唇几度轻颤,漂亮的眉目禁不住地有点扭曲。

    深吸一口气,谢云苔道:“公子怎么骗我……”

    声音很轻,也尽量放软了,语中的怨气却掩不住。

    “生气了?”苏衔道。

    她立时:“没有!”

    “明明就是生气了。”他定定地看着她,支起额头,“谢云苔你不高兴就直说好吧,不然显得像我欺负你。”

    谢云苔樱唇抿住,眼帘低垂,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是的,她生气了,她当然生气――她提心吊胆了那么久,日日换衣服都要费不少力气,现下突然听说他在捉弄她,心里当然有气。

    可是他要她“直说”,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费解他的要求,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苏衔循循善诱:“你不高兴,我就哄你啊!”

    “……”谢云苔不知他是突然又起了什么兴致,小声呢喃,“奴婢又不是小孩子了。”

    “啧。”苏衔翻身平躺,“你要是小孩子,爷还不哄了呢。”

    “什么呀。”谢云苔越听越不懂,黛眉轻蹙,“公子快睡吧,早些时候户部专门着人来送了一趟折子,不知是不是有急事,等着公子看呢。”

    苏衔顿显不耐,扯着哈欠随口问:“什么折子?”

    谢云苔:“不知道,奴婢拿来给公子瞧瞧?”

    便见他翻身背对向她,抱住枕头,背影怨愤:“不看,睡觉。”

    谢云苔:“……”又在闹脾气了,这个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会闹脾气,一点不像个大丞相。

    苏衔直勾勾地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心下忿忿:小傻子,不解风情,傻得彻底。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听不懂,笨死了。

    要不还是直接睡了吧?先把米煮成饭,别的慢慢来。

    他边想边回头瞧了她一眼――小傻子睡得还挺快!

    ……算了。

    前几个俱是猫鼠游戏,大家都各怀心思,睡便睡了,谁也没想过要过得长久。

    现在这个不一样。

    这个午觉谢云苔睡得很沉,其间隐约感觉似有人动她的头发,她也没醒,不知不觉就再度沉睡过去。待醒来时,苏衔已不在身边,她打着哈欠坐起来,头皮被扯得一痛!

    “唔――”谢云苔身子僵住,小心地回了回头,这才注意到发髻被散下了两绺,系在了床柱上。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这么幼稚的事苏婧都干不出来。

    她只得苦着脸躺回去,小心翼翼地把系上的地方一点点解开。解下细看,系结的一截不免变得毛躁,大约是恢复不成先前柔顺的样子了,与其他头发梳在一起只会愈发显得乱糟糟。

    叹一口气,她只好去找剪刀,将这一小截剪去。心里自是暗暗将苏衔骂了几遍,可恨自己太怂,绝不敢也折腾他的头发。

    书房里,苏衔在看完谢云苔提起的那封户部奏折后不禁面色铁青。原本坐等看谢云苔生气的闲情逸致烟消云散,他当即差了人出去,将兵部与户部的人一起传来。

    户部与兵部几人先后赶至时,丞相的火气已酝酿到极致,于是一进书房就迎来一场嘲讽:

    “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朝廷花钱养你们不如喂猪!”

    “猪都嫌你们蠢。”

    苏衔养在椅背上,头枕着手,大长腿翘在桌面上。冷涔涔的笑音慢条斯理地从齿间滑出:

    “先说你们户部哈,爷说要闹蝗灾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不肯听,让你们从国库掏点钱比揍你们家孩子都难。”

    “等事情真出了,一个两个又都开始装孙子。怎么的,当自己几天在早朝上不吭声爷就能忘了你们是吧?”

    “如今就这点破事,你们按部就班地办都能办出纰漏。”

    “真是不如养头猪。”

    “……”户部几人硬着头皮,不敢吭声。

    这件事他们确实理亏,从头到尾都理亏。所以漫说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就是尚书大人在蝗灾真闹起来后都绕着丞相走――丞相这张嘴谁不知道啊?当面碰上了就是自找嘲讽。

    现在可好,他们偏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个错处给丞相,硬是给了丞相把新账旧账一起嘲回来的机会。

    几人懊恼地听着,越听越怨,幽愤的目光终于禁不住地投向了兵部来的几位。

    ――这篓子归根结底是你们兵部捅的!

    然而还不及他们开口,丞相的火气直接挪了过去:

    “你们兵部也是吃干饭的是吧?”

    “国境都没出,押运个粮草还能给掉悬崖里去?爷找信鸽一粒粒叼去安西都比你们好使!”

    “怎么的,你们是蝗虫派来的细作吗?”

    轻啧一声,他又道:“要不是天气炎热生肉不好运,就把你们挨个宰了送到安西给灾民打牙祭去。”

    几人无不低着头,不敢擅出一声。直等丞相嘲讽完了,才有人拱手:“大人息怒,沿路碰上暴雨,实是意料之外。况且……”那人一顿,引着苏衔的视线看了眼立在侧后的中年人,“实是这新来的库部令史急于立功涉险去走山路,才酿成此等大祸,丞相大人明鉴。”

    苏衔眉头轻挑,谢长远抑住忐忑,上前一揖:“大人,卑职确有急于立功之心,但这事……这事出得蹊跷。”

    房门外,来者闻声倏然刹住脚步。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却不该出现在这里。谢云苔怔忪抬头,熟悉背影近在眼前,好像比印象中苍老了些,立在几个比他年轻的官吏当中有些格格不入。

    爹……

    她哑哑张口,但声音在嗓中卡住。

    虽在讶异之中,她也察觉到了,这是出了事情。

    苏衔的声音抑扬顿挫地继续嘲着:“朝廷养这么多酒囊饭袋就够蹊跷了,不是碍事就是拆台。你们六部的全称是‘只管‘溜’嘴皮子,正事一概‘不’行吗?”

    “公子。”少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穿进来,柔和悦耳,引得众人都看过去。

    一瞬间,谢长远的神情僵硬到极致。羞愧、窘迫与长久的思女之心糅杂,让他想躲,又连眼睛都挪不开一下。

    但谢云苔没有看他,她低垂着眉眼,从容不迫地福了福:“公子能不能……”她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话一出口从容便已维持不住,强撑住心力才继续说下去,“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苏衔不解地看看她,继而站起身向外踱去。谢云苔心弦略松,然刚转过身,背后一喝:“阿苔!”

    谢云苔滞住,须臾,黯然轻喟。

    父亲还是叫住了她。

    苏衔回过头,视线在她面上停一停,又定在谢长远面上。

    谢长远断声:“卑职办事不利,一人做事一人当。朝中之事,与姑娘家无关。”

    苏衔没费太多工夫就猜到了他是谁,目光挪回谢云苔身上:“你爹?”

    谢云苔薄唇轻栗,苏衔皱皱眉,抬起手。

    谢长远果然面色骤变:“大人!”

    下一瞬,苏衔噙笑,扬起的手抚在谢云苔额上:“不怕哈。要跟我说什么?你说。”

    “……?”原以为女儿要挨打的谢长远跌退半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