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和她的前道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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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薄薄的纸片从温从雪的胸口滑落到地上,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和离书三字,目光怔了一怔。

    “阿凌……”他薄唇微动,眼看慕凌已经要走出屋内,他猛地攒紧双拳,飞身上前,再一次拦在了几人面前。

    “你要和我和离?!”空气凝固,强势的威压从温从雪的身上徒然放出,重重地砸在毫无防备的慕凌身上。

    慕凌顿时感到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一道血丝便从她的嘴角中渗了出来。

    温从雪见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收回压势,盯着慕凌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阿凌,你真的要和我和离?”

    听似强势的语气中,竟还有些不甘的意味,仿佛就好像他才是受了委屈,被辜负的那个人一般。

    “温从雪!”晏无扶住慕凌,咬着后槽牙看着他道,“你最好记住这一刻,等我……”等他找到办法解去慕凌身上的生死咒,他一定会让姓温的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小团子秦茉茉见状也抖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展开双臂挡在温从雪的跟前:“你,你,你不准伤害我小师姐!”

    “哎……”慕凌叹着气,舔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拉开晏无和小团子,慢步从容地走到温从雪面前说道,“温师弟现在还真是出息了,这是要跟我动手?”

    看到慕凌脸上熟悉的神色,温从雪心中微动,她从来就是这样,明明长着一张冷艳昳丽的脸,但脸上却总是带着份温和的散淡。无论遇到何等棘手的事,她也只是懒懒散散地挑一挑眉,好像这世间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一般,然后默默替师弟师妹们挑起了沉重的担子。

    当初他是爱她这份散淡不羁的自信的。在他刚刚踏足修真丨界,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时候,是她拉着他的手,给他温暖,挡在他的前面,为他驱赶所有不安和彷徨。

    那时候的慕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只会回头笑着对他说“温师弟,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然后拉着他的手闯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他知道这一路走来,一直是慕凌陪着他前行,再危险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更清楚若是没有她当初义无反顾地施下生死咒,他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

    可他却也总是无法直视慕凌的这种自信,就像是暖人的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一旦直视却会立刻让他意识到他与这耀眼的光芒之间的差距。

    哪怕如今他的修为已经在她之上,哪怕所有人都称他为少年天才,但只要看着慕凌,他便无法摆脱那种阴暗而难以启齿的自卑感。因为他很清楚,在这段关系中,他一直都是被施与的那一方。

    他依靠着慕凌有了今日,却又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将这道暖阳掌握在手上。

    慕凌是天边耀眼的骄阳,你可以接受她给予的温暖,但却无法让她臣服,让她只为你一人绽放。

    而江晚月不同,江晚月和他才是同一类人,即便已经站在了最光亮的高处,心中依旧藏着无法启齿的阴暗,就像他离不开慕凌的温暖,失去了一切的江晚月也会牢牢抓住他施与的这一点感情依靠。

    他也知道慕凌是迄今为止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但她永远不可能如江晚月那样依附他,仰视他,需要他的光芒去庇护她。

    他需要江晚月,一个知道他卑微过去,却再也不敢无视他,只能哀求他的怜顾,祈求他的保护的江晚月。

    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今日的成就才能弥补他曾经被践踏入泥的自尊。

    但这样的话,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对慕凌启齿。

    温从雪看着慕凌的眼睛,神色慢慢缓和下来,他尝试着去拉起她的双手,放下姿态道:“阿凌,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没有发现你受伤,是我的疏忽。若是你不喜欢我去看江晚月,我这几日便不去碧纱峰了,只在回雪峰陪你,好吗?”

    慕凌蹙了蹙眉,抽回自己的双手,正想开口说什么,晏无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温师兄会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私下去见江师妹了呢,原来只是这几天不去啊。这么说过了这几日,温师兄还是要去看江师妹的咯?”

    “她”一边说一边眨了眨“无辜”的双眼,用指尖勾了勾慕凌的衣袖,满脸都是害怕自己的好师姐被坏男人花言巧语蒙骗的神情:“师姐,我听逍遥宗的媚修姐姐说过,男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温师兄现在说这几天不去,说不准明天就又去了呢!”

    “晏无,你闭嘴!”温从雪压着怒意,对慕凌道,“阿凌,你不要听她胡说。”

    晏无挑衅地瞪温从雪一眼,高挑的身子却往慕凌的身后躲了躲,小声道:“师姐,温师兄这么凶,是不是被我戳穿了心里的想法,恼羞成怒了呀?不然他直接和你发誓以后再也不私下去找江师妹就好了呀,何必非要让我闭嘴呢?”

    “嗯,我也觉得阿无说得很有道理。”慕凌笑得意味不明,“你若真的有心,大可不再去见江晚月。何必说这样的话恶心人?”

    “阿凌。”温从雪有些着急,“你知道的,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江晚月的地位永远都不可能比得上你。”

    “地位?比得上?”慕凌眸光微凝,面上泛起了淡淡的讥诮,“原来在温师弟心里,我和江晚月是可以放在一个位置上比较的。”

    “我……”温从雪一时语塞,脑海中却想起了慕凌从前对类似问题的回答。

    “阿雪就是阿雪,为什么要和别人比?你就是我心里的天下第一。”

    他低下头,像是认错一般,轻声说道:“阿凌,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但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温从雪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真挚。可慕凌却笑了:“唯一的妻子?温师弟对道侣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阿凌,我是温家唯一的继承人。”温从雪别过眼,不敢去看慕凌投过来的目光,“我身上担负着温家的责任,而且即便是在修真丨界,世家大族掌门族长豢养姬妾,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你的身子……”

    “无法孕育你们温家未来的继承人?”慕凌冷笑一声,摇头无语。

    可温从雪此刻心情却十分的复杂,他知道慕凌无法孕育后代是因为生死咒。

    生死咒施咒者与被施咒之人共享生命的同时,也限制了施咒人繁育新生的能力。所以这些年来,无论温家长老如何对他施压要他纳娶姬妾,他始终都没有松口。

    可他也清楚,温家当初辛辛苦苦将他从凡人界找回来,就是因为后继无人,要他继承温家,传承温家,否则他们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去人界找他这个私生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温家发现他身上的弱疾无法根治,又不好直接抛弃他这个有温家家主血脉的废子时,才利用温家与清虚宗的关系,将他送到清虚宗自生自灭。这样即便他死了,世人也不会觉得温家做得太过绝情。

    若不是慕凌用生死咒保住了他的命,让他有机会突破禁锢,重新修炼治好旧疾,温家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重视他。

    温从雪很清楚,他和温家从来都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成就的关系。可有时候利益就是比感情更为稳固,正如温家知道他不可能为了温家放弃慕凌一样,他也很清楚温家的底线在哪里——就是他必须承担起传承温家血脉的责任。

    慕凌迟早是要面对这个事实:他可以在别的方面尽他所能的补偿她,但他不能为了她放弃温家的一切。

    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一切,他从小跟在他娘的身边,看着那些人唾弃他娘未婚生子,骂他娘失行败徳,骂他是无媒苟合的野种!这些伤痛都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温家家主带给他和他阿娘的!

    所以温家的一切本就该是他的,这些只不过是对他的补偿,补偿他失去的童年,补偿他在辱骂中度过的岁月,补偿他从未得到过的家庭的温暖!

    “阿凌,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也不管未来温家的继承人,是否由你所出,你永远都是温家的少夫人,未来温家家主夫人的位置,也永远是你的。”温从雪说着还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做孩子的母亲。”

    “温从雪。”慕凌伸出一只手打断温从雪道,“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温从雪吗?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慕凌想到那个在重病中,拉着她的衣袖喊“阿娘”的少年;想到那个在他阿娘忌日的时候,静默地守着一从他阿娘最喜欢的花,从日出守到日落的少年……她觉得眼前这人陌生得甚至让她感到困惑。

    “阿凌,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生来资质出众,从小就有名师庇护,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所渴望得到的一切的!”温从雪徒然拔高声音,用发泄一般的声音道,“这些年我在温家处处受制于长老院,这背后有多少难处,多少迫不得已你关心过吗?你永远只会说,若是温家让你觉得这么累的话,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咱们淬吾峰也不差一个未来的温家家主。可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放弃这个位置。尤其是这两年,你不是在修行,就是在闭关,在试炼,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可我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体谅我一点,理解一下我的难处。”

    听到温从雪的话,慕凌面色一滞,冷笑道:“你说我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一切?我自小没有父母,在街上当过乞丐要过饭,因为太饿了,偷了别人的馒头被打断肋骨丢在街上……要不是师尊捡到了我,我今日还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子。你说师尊庇护我,难道师尊就没有庇护过你吗?否则以你的体质师尊何必将你带上淬吾峰?”

    “再者,这话不知内情的旁人说了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究竟是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还是你凭借着生死咒,轻而易举的从我这里得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成就?”慕凌看着温从雪,步步逼近道,“你还来指责我把太多时间放在修炼上,我倒是要问一句,若不是我如此拼命的修炼,你今天能站在这儿,和我说这些话吗?温从雪,从你第一天认识我开始,我慕凌便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前我也一样修炼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早知如此,又何必等到今日再来说这些话!”

    “就是。”晏无在一边点头道,“占便宜的时候不吭声,现在反倒掉过头来指责师姐,温师兄,做人可不兴这样的哦。”

    “我……”温从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已不能再退。若是今日退步了,将来他便还会面对更多这样的争论。

    慕凌身上有生死咒,他并不担心她会真的离开他,可他也不想这种无意义的争论再继续下去,便僵着声道,“阿凌,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多体谅我一些,这原本也是你作为妻子应该尽到的本分。”

    “妻子的本分?呵呵,温从雪我和你还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慕凌已然明白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她当初暗自发誓想要保护的少年。

    年少一无所有时,他或许贪恋过也珍惜过她给的温暖和安全感。可如今他什么都有了,便只想要征服年少时无法企及的人,从以前无法得到的一切中,找回一点儿丢失掉的自尊心。

    那个裹在银狐大氅中的少年和眼前这张熟悉却又让人感到陌生的面孔不断交叠又分离。

    即便她心中有气,想狠狠的揍面前的人一顿,但这些年的感情,付出过的真心毕竟不是假的。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年少时的一腔热忱全都付诸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哪怕她看得透,也放得下,却还是会希望初见的那个少年,在桃花树下说想与她永远在一起的少年,在那一刻是真的有过那样的干净美好。

    失望夹杂着愤怒后的清醒,慢慢吹散了心头的影子。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的嘲讽褪去,乌黑的明眸中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怅然:“算了,就这么结束吧。”

    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这样的争论,论不出什么公道,只会挖出更多不堪,让过往的那点美好回忆蒙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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