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态度一出来, 周鹤延立刻有了觉知，略一推敲就明白对方是想岔了。
当周鹤延把这一出说给戚敏之时，戚敏竟然反问他：“岂知是他想岔了？不能是你后知后觉？”
周鹤延愣住。
又听戚敏说道：“还是你觉得没有任何理由我会任由你跟上来冒险？京城可不是适宜你生活的环境。”
感觉脑袋有点浆糊, 周鹤延缓冲了下, 才犹豫着说道：“我以为的理由不是这个……”
他暗指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戚敏都被说得有点脸热, 她含含糊糊唔了声：“也有一点，总不能只因为那种理由，太不负责任了。”
在她这么讲了以后周鹤延感觉又好了，只要占一点她主观想法就好, 其他理由有就有啊。认识超过一年半了,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对戚敏有相当的了解，戚敏吧，说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但随心所欲不等于无法无天, 她自身有一套逻辑, 一切行为都在这套逻辑里边, 很多别人觉得离谱的事情，在被决定之前, 她都有个自我说服。
就是说，但凡是可能牵扯到别人的事情，戚敏在做出让人觉得突兀或者费解的抉择之前, 她自己是会暗自斟酌的，肯定有选择一二三，她在心里充分比较之后说服了自己。
让人觉得突然只不过她很少有同人商量的过程。
没有商量, 没有征询看法，自己想好了决定了直接通知到, 通知的时候或许都没有太多解释只会告诉你我要怎样你怎么配合。
感觉上可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基于此，在看到自己一定要走这趟，同时需要决定要不要答应同他一起的时候。
基于他那个身体状况，以及他是周五太太唯一的孩子，戚敏一定需要一个充分理由来说服自己答应，这个理由当然不能只是“想要”。
正是知道这个，周鹤延不在意她有其他理由，别说一条，有三五七八条都没关系，只要在这些理由之外她自己也想就可以。
他真是，有一点回应就很开心，开心得差不多了周鹤延才想起戚敏适才话里的意思，是说不是六皇子误解了，自己确实是六皇子命定的左右手。
这里面暴露出来的内容可就多了。
戚敏曾经说过，上天偏爱他，只要他想做少有做不成的事。他又是六皇子的左右手，那六皇子岂不是天命所归？
有一种例外——
可能自己适配性高，跟着六皇子行，跟着六皇子的对手也行。
想想有这种可能性，但周鹤延直觉不是，他就感觉天命在六皇子估计没跑了。要确定这点可以倒回去看戚敏的性格，她可是预见到桂子飘香时会缝大变，就提前半年安排，停掉本来顺利推进的生意一避免局势变化造成损失。
因为她喜欢自己思考不爱同人商量的风格，可能让人误会她冲动冒进。
经常感觉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决定都很突然，不给人消化和反应的时间。
在周鹤延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放下个人情绪客观地说，戚敏其实非常的稳妥谨慎，属于只想要稳稳当当生活，不想要冒巨大风险的类型。她不喜欢去赌一个不确定，很多看似离谱的决定背后其实都有着很多预见和确定。
因为知道哥哥那段时间土地运势爆发，所以鼓励他去看地。
因为看到买下那荒地之后可以获益很多，她才大手笔吃进。
因为充分了解了金子熔何许人也才选择与之合作。
因为知道必定有这一趟才毫不犹豫就决定北上京城。
……
有些事情，不是选择，是已经写好的剧本，对她来说兜兜转转都会那样，索性直接点，少点折腾。
这可不是冲动冒进。
她啊，非常的知道保护自己，假如说六皇子是个迟早要完蛋绝没有好下场的，以戚敏走一步看十步充分规避风险和麻烦的性格，能不躲着他走？
这么容易就见着了，这么轻巧就指点了对方，这么自然和姚家人告辞过来这边……
归纳这些，周鹤延品出来一点：
六皇子有大作为，戚敏很看好他。
姑且不说过去的经验，遵从本心周鹤延也不会和戚敏反着站边，要他撂担子唯独只有一种情况——六皇子心思野了成他情敌了。
显然这不太可能。
根据不多的几次接触，周鹤延品出点意思，这个六皇子和金子熔有点像，不是说性格，性格上他俩乍一看都是刺头，不好套关系，有点难搞，其实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六皇子心胸显然宽广不少，也不是死记仇心狠手辣的类型，那么能得罪人也就是身份比较高凡事最新所欲不怎么在意别人看法而已。
性格不同，但是他两个对戚敏的态度有点类似，那是一种更实际更功力，大家各取所需见了面有事说事不扯感情的沟通方式。
明显不来电，看过他们对话就可以放心。
更让人放心的是，六皇子对戚敏这种开了天眼能掐会算的有种刻板印象，不是说仙气飘飘超凡脱俗，他觉得这些人泄露天机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君不见外面算命的大多鳏寡孤独残吗？外面骗子多，不说他们，就说钦天监里面由皇家供奉的奇人异士，也经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只可点到为止。
皇帝很多时候找过去，让那些人测算，他们都只是含含糊糊提示一点，不会掰碎了讲特别详细。
你问他是看不到吗？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
你继续追问他能给你来个当场吐血。
皇帝啊，受命于天，还能和老天爷过不去吗？看反噬得都吐血了通常就不会继续追问，只是将听来的只言片语反复推敲，试图理解。
这种场面，六皇子亲眼见过一次，就一次，可也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不知道的是，皇家供奉的也有大把的骗子，更不知道骗子有的是办法忽悠皇帝，吐血这种事，知道你这时候会来，提前安排一下，都是可以做假的……
现实就是皇帝信了，他儿子们也信了，觉得真的有可以沟通天地的人，但是这些人就算能看到很多，也不能全说出来，稍稍透露一点已经有害于他们。
基于这个认知，六皇子又是一番理解，而后恍然大悟了。
原来如此！
已知戚敏是真正有本事的，可是你看她从头到脚都好好的，看不出哪里鳏寡孤独残。在泄露那么多天机之后她凭什么不付出代价呢？会不会有人替她付了？
六皇子麻溜想到周鹤延，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有更密切的关系，周鹤延能把喝药当日常，每天这么苍白虚弱的过，没准就是反噬呢！
但凡给戚敏一个读心术，让她听听六皇子脑补了啥，她都能一口鸡汤喷出来，真离了大谱。
最离谱的是什么，是六皇子在他自己的概念里居然逻辑自洽了，越想越觉得没毛病，是那么回事。
都知道周鹤延虽然没有读心术，经常都能看透别人想法。
至少在个人感情之外的方面，他特别精准犀利。
这不，人几乎第一时间就感觉六皇子不对劲，从他打听的内容和很难说是怜悯或者感慨的眼神中，周鹤延稍微接收到他的脑电波，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猜到了，甚至对方错得离谱的周鹤延在思考过后决定不做反驳。
这个误会很好。
都觉得跟敏敏在一块儿就要替她鳏寡孤独残的话，那些其实没有真情只是想充分利用窥探命运这一能力的人就不敢随意的搞情感骗局，不敢为了长期利用整那些花言巧语试图将人骗去。
周鹤延当然知道戚敏这个人非常非常非常的难骗。
要是打着那种算盘，更有可能是在她身上栽大跟头，亏得当裤子。
可是站他的立场，试想一下不断有烂人扑上来，糟心不是？
所以说，在被六皇子用那种眼神看着的时候，周鹤延假装不懂，没去澄清解释。六皇子不是那种会在一个点上反复纠结让人厌烦的人，当时感慨了一下，然后他就把这抛到脑后去了。
他试着评估了一下周鹤延的能力层级，大概就是和他探讨了一下自身处境，说到目前在民间的声望被破坏，又被很多人针对，他们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恐怕有意先把自己这个仅存的嫡皇子搞掉，之后再来各凭本事，六皇子认为自己的处境是有些危险的，他和心腹商讨过，没想到很好的办法。
主动出击的话，没有一个好的契机，赢面也并不大。
被动挨打的话……一来不是他的风格，二来很难知道那些人会如何出招，一旦应对不及时局面就失控了。
都不用六皇子自述很多，周鹤延想得到。
在太子折了以后，其他皇子要想有个光明正大的争取机会，首先就得干掉目前仅剩这个嫡皇子。
从这个层面看，六皇子是其他人共同的打击目标，解决他是进行下一步的先决条件。基于此或早或迟那些人都会动手，甚至可能打个默契互相约定之后各凭本事，先联手将六皇子搞掉。
这种默契可以大大降低风险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对其他人是这样，对六皇子来说，局势就很危险了。
被动等人家发难？
不行，绝对不行。
你不知道人家会出什么招，很可能那就是你一下子招架不住的，主动去搞兄弟吗？也不好。周鹤延稍微想了下，就提出了一个思路，民间百姓的看法不重要，因为百姓可以引导的，只要让那些人知道一切恶名都是迫害，他们相信了名声又能反弹回来。
退一万步说，哪怕就一直坏了，也没关系。
百姓说说就说说，能决定谁继承皇位的可不是老百姓，是正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看到这个根本，行动的方向就有了，目的只有一个，做好在皇帝心里的形象。
六皇子不否认这个，表示他们也想到过，但没办法。想想六皇子以前是怎么做人的，现在突然一改态度去对皇父嘘寒问暖，这不是明摆着有阴谋？六皇子认为他爹对他有偏见甚至有误会，也不是嘘寒问暖几句就能化解的。
本来天家父子的关系都比较尴尬，不想要那个位置的话，有点偏见也不会怎样，皇帝还能因为不是特别欣赏这个儿子就弄死他？
不能这么疯吧。
正常来说还是该封王封王，顶多把人打发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问题是六皇子被迫要积极进取了，过去积累下来的一些东西就成了巨大阻碍，他心知肚明，自己现在最大优势竟然是——
第一，是皇后亲生的。
第二，虽然有各种缺点但在皇子里面算有能力。
上面顶着风言风语没拿他怎样，估计也有这两方面的考虑，毕竟你不能在皇后失去了一个儿子之后，搞掉她仅剩的另一个儿子，太没人性。
对皇帝来说，也还没到那份上，虽然他确实对排第六的这个儿子有点意见。
六皇子点破方案里面最难的部分。
周鹤延不觉得难：“只要殿下，包括您身边亲近的几个人愿意做点小小的牺牲，此局轻易可解。”
轻易可解？
多轻易啊？
“只要能解危局，别说只是小小的牺牲，付出一些代价也无不可。”
“您附耳过来。”
周鹤延对他轻声说了几句，六皇子听罢大为震撼：“……这办法你也想得出！”不愧是上天派来相助他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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