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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榆桑不忍流民苦

    出了邺城,城外有一寺庙,名为大慈恩寺,马车行驶到寺庙山脚下,突然不知从哪涌出来一群流民将马车围住,马车突然停下,外面熙熙嚷嚷,嫮云掀开帘子着实惊了一惊,天子脚下怎会有如此多的流民。

    “贵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给口吃的吧。”

    “我们已经几日没吃东西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嫮云见他们个个形容憔悴,必是许久未曾进食,心下不忍,遂下了马车,将车上干粮分了些给他们,可他们看见有吃的,一阵哄抢,嫮云被围在中间惊呼失措,侍者见状抽出佩剑喊道:“休伤了我家姑娘!”

    流民们见侍者有剑,慌了一下却还是继续争夺食物,此刻没有食物便是饿死,侍者的剑对他们威胁不大,眼看侍者的剑要刺向流民,嫮云连忙阻止:“不可!他们只是太饿了,并没有伤我之心,不可滥杀无辜。”

    侍者请嫮云上马车,还是继续赶路要紧,嫮云便要踏上马车,可身后却有人拽着她,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很是瘦小,口中不停说着:“饿……”

    嫮云抱歉道:“可我的食物都分完了。”

    男童还是拽着她不肯松手,仿佛拽着就会有东西吃,嫮云心中难过,便对男童道:“不信你到车中看看,真的没有吃的了。”

    男童爬上马车,在车里翻找了许久,最后抱着一些细软跳下马车跑远了,嫮云惊讶的喊他也不理,侍者看不下去,言道:“姑娘也太好心了,将所有食物都分给了他们,他们还不知足,竟敢抢东西。”

    嫮云看着男童跑远,心下一叹,罢了,那些细软说不定能换一些吃的,由他去吧。

    “贵人,给点钱吧,有钱就可以去买吃的。”

    “是啊,给点钱吧。”

    流民又围着嫮云要钱,侍者实在没了耐心,怒道:“真是好不要脸!我家姑娘已经将所有食物分给了你们,车中细软也被小童抢了去,又要来要钱!快快离去,否则休怪我手中长剑不长眼!”

    嫮云有些为难,她是带了些银两,可是此去桐县路途遥远,食物又分完了……

    可看着这些人虚弱的样子,嫮云终是不忍心,让侍者将银两拿出来,侍者开始不肯,嫮云再三要求之下才不情愿的交给嫮云,嫮云将银两分成两份,一份给了流民,“抱歉,只能给你们这么多,因为我也要赶路,你们拿着这些钱到城里去买些吃的吧。”

    流民都是饿疯了的,哪管那么多,见嫮云将银两拿出来,不管不顾上前全抢了去,嫮云微怒:“你们!”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她本是好意,如今银两没了,食物也没了,刚想发怒,身后便传来一姑娘呵斥的声音:“真是太过分了!这姑娘好心好意帮你们,你们竟然反抢了人家所有的银两。”

    嫮云回头,见一姿容秀丽,身着绿色襦裙的姑娘正往这边来,身后跟着一个婢子和两个侍者。流民们抢了钱本就跑了一些,如今见有人来,一下子全散去,侍者要追被嫮云拦住。

    绿衣姑娘走上前来对着嫮云言道:“姑娘心善,如今自己反倒陷入困境了。”

    嫮云心下一叹,遇到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她好心反倒给自己招了麻烦,可若是她不帮,那些人指不定就饿死了,“罢了,他们也是可怜,多谢姑娘解围。”

    绿衣姑娘不在意,让婢子拿出钱袋来递给嫮云,“我是出城来还愿的,身边没有带干粮,只有这些银子,或可帮助姑娘。”

    萍水相逢,嫮云犹豫:“这个……”

    绿衣姑娘温婉一笑,“你方才不是说你也要赶路吗?没有银两可怎么行,就别推辞了,你就当这钱是给难民的,难道只准姑娘好心,就不许我出一份力吗?”

    她既这般说,嫮云便不好再推辞,便问道:“敢问姑娘名姓,家住何处?云他日好将银两送还姑娘。”

    “送银两便不用了,若是有事,可以来太师府找我。”

    绿衣姑娘转身离去,嫮云心中默念:“太师府……”传言太师手握重权嚣张跋扈,不料其女却这般貌美心善。

    嫮云与侍者继续赶路,路上时不时便会遇到要去邺城的流民,也有人会拦下马车要食物银两,侍者生怕嫮云再将银两分走,可嫮云却再也没有下过车,甚至连帘子也不曾掀开过。

    太师府门前,两架牛车同时停下,其中一架车中正是嫮云所见的绿衣姑娘,名叫榆桑。榆桑下车见父亲从另一架牛车中下来,便上前搀扶,软软唤道:“阿爹回来了。”

    太师向观只有这一个独女,很是疼爱,点了点头柔声道:“可是出城还愿了?”

    “嗯,今日还愿的人特别多,所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二人边说着话边往府中走去,榆桑身边的婢子唤作简,言道姑娘外出一日劳累,便去小厨房顿碗莲子羹来,榆桑便道:“做两碗送到书房来。”

    婢子应声退下,向观笑道:“怎么?有话跟阿爹说?”

    榆桑亲昵的挽着父亲的胳膊,一路往书房走去,试探言道:“爹,今日女儿出城还愿,遇到许多流民。”

    向观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道:“最近是不太安稳,你且少些出门,免得被那些贱民伤了,阿爹可不希望我的宝贝女儿受一点伤害。”

    榆桑无奈,撇撇嘴:“他们只是贫穷饥饿,又不是什么恶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伤人。阿爹,我看他们也是可怜,本来就生活艰难,朝廷还要征粮,要是没得粮食上交就要被抓去做苦力,要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谁又愿意远离故乡四处流亡呢?”

    向观根本不在意这些,也没有认真听,进了书房见榆桑还跟在身后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笑道:“向百姓征粮那是陛下的旨意,征不到粮就没法给禁军发粮饷,朝堂上的事你哪能知道,快点回房歇着去吧,莫要操心这么多。”

    榆桑不服气,“女儿才不关心什么朝堂之事,只是看那些流民实在可怜,这还是在邺城城外、天子脚下,若是离的远点的地方呢,指不定有多少人饿死病死。”

    “阿爹的宝贝女儿就是这般心善,以后你若是再见到了,赏他们口吃的就是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看父亲这毫不在意的样子,榆桑心下虽生气,还是耐住性子道:“阿爹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在说什么啊,我若是见了自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可女儿一人之力有限,若想真的帮助百姓们,还是要阿爹出马啊。”

    向观淡笑:“哦?阿爹能做什么?”

    “向陛下请旨停止征粮,若国库实在吃紧,好歹等到秋收之后再说,至于禁军们的粮饷问题,可以先向封地的郡公们借,实在不行太师府也可以先拿出一批银子来,再者宫中还有宝库,再好的玉器若放着不用也毫无价值,若是能换些银子,想必可以缓一阵子吧。”榆桑把能想的都想了,觉得这些方法都比像百姓征粮要好得多,谁料父亲却越听越生气。

    怒道:“若是封地能出钱,阿爹和陛下何苦这般焦急!再者宫中的玉器岂能拿去变卖,真是荒唐!你一姑娘家关心这些事做什么,这岂是你能干涉的!”

    榆桑也气道:“阿爹总说要保全陛下颜面,可如今流民都逃亡到邺城来了,陛下脸上就好看了吗?”

    “放肆!这种话你都敢讲,我真是平日里把你宠坏了!”向观呵斥道:“流民进不了邺城,陛下也不会看到,你整日在府内养尊处优,如今竟敢对爹指手画脚了?”

    榆桑低下头,还是忍不住道:“宫中怎么可能一点银两都没有,恐怕不是没有银两,而是要紧着贵人们那莫须有的体面罢了,阿爹您力保陛下登基,难道不是为了燕国百姓着想吗,如今新朝新气象,不但不想着怎么使国家富庶、百姓安康,反而变本加厉压榨子民,若早知如此,阿爹还不如扶持尚王殿下呢。”

    “住口!真是大逆不道!你竟然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外人来指责阿爹,还竟敢指责陛下,你是嫌我们家的日子太过安稳了是吧!”向观气极,这个女儿一向乖巧,今日是怎么了这般不知分寸。

    榆桑也知自己方才的言语不妥,低声道:“阿爹……”

    “滚出去!”向观怒视着她。

    榆桑心下委屈,转身便跑了出去,从小到大,阿爹几乎没对她说过几句重话,回到自己房间便把自己关在房内,想到在城外遇到的白衣女子,明明能力不足却愿意倾囊救济流民,反观自己,堂堂太师之女,却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傍晚时分,榆桑都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有进食,听见有敲门的声音,继而房间门被推开,榆桑以为是简进了来便没有搭理,却突然听见阿爹的声音,“怎么?还在生阿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