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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榆桑初次见昭华

    外人看来尚王竟敢不将陛下旨意放在心上,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其实哪是他不急啊,是不忍。

    城外冻死骨,城内酒肉臭。每日接到征粮报告时,他都不忍看,都是哪里哪里百姓拒绝交粮,哪里哪里兵逼民反、盗寇横生。

    所以昭华做了个很大胆的决定,停止征粮。

    子衍本是尚王府赶车的小厮,当初也是听说尚王府招仆人才来混口饭吃,昭华知他不是逾明的人,便时常带在身边。最近,子衍因征粮一事,日日为他家殿下担忧,可他家殿下竟然下令停止征粮,这……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啊。

    “殿下,如今您不让他们征粮了,陛下那里可如何交待啊?”

    子衍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侍候尚王殿下半年之久,他也懂得这位殿下的脾性,就是心软良善,见不得百姓受苦,可明明最苦就是殿下自己啊。

    昭华却下定了决心,百姓手中本无余粮,就是强行征收,哪怕杀再多人也是收效甚微,既如此何苦去为难百姓。

    征粮的初衷,无非就是充盈国库,既是充盈国库,也并非只有征粮这一条路可走。

    “殿下可是有其它法子?”

    昭华淡笑:“怎么?可是怕了?”

    子衍一愣,旋即一板一眼道:“子衍不怕,子衍是为殿下不值。”

    昭华有些疑惑,便又听子衍道:“陛下限您三月之期,到时交不上粮,殿下必会受连累,您为了百姓甘愿自己受苦,可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谁又能记得您的好呢?”

    昭华倒有些诧异,未料子衍竟一心为他,心下动容便言道:“我如今这番处境,难得你还肯跟着我,征粮一事我另有打算,不必忧虑,现下我们先去城外办件事。”

    嫮云交代的事,他怎敢不立即去办。

    二人往城门处走着,旁边恰好一架牛车经过,车内坐着的是近一个月不曾出府的汝秀县主,县主出城祈愿,坐在车内透过虚虚晃晃的帘子望见车外的尚王殿下,神情一愣。

    半年不见,当初在王府外匆匆一瞥的小儿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才半年时间已无当初的稚气,唯一不变的是依旧那般光华夺目。

    车架渐行渐远,汝秀却许久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颊,竟触手般温热。

    “姑娘,前面好像是太师府的人。”婕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车架停下,婕轻轻挑起帘子,汝秀打眼一看,前面乌泱泱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是太师府的姑娘在前面施粥,我们过不去了。”婕扶着汝秀下车,汝秀倒不在意,言道:“祈愿本就要虔诚,我们徒步上去便是。”

    婕却撇撇嘴,不满道:“城外这些流民还不是因为官府征粮才流亡到此的,此事是太师向陛下请旨操办,如今太师府的姑娘却又在城外布施,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住口!”汝秀冷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议论太师府了?连陛下都要卖太师府的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婕最怕她家姑娘生气,遂喏喏的不敢再出声,好在没有外人听见,汝秀瞪她一眼便往前走去。

    榆桑在城外布施已非一两日,流民听说太师府的姑娘如此好心,来的人越来越多,城外的道路上堵满了流民,旁人想过路都难,汝秀索性走到了榆桑面前。

    榆桑远远地便见定王府的车架前来,又见来的女子绝世容颜,不用猜便知是谁,遂将手中长勺交给身后婢子。

    “见过县主。”榆桑盈盈见礼。

    汝秀赶紧扶起,淡笑道:“区区一个县主虚名,怎敢劳姑娘见礼,快快请起。”

    榆桑倒也落落大方,缓缓起身见汝秀身后不远处的牛车,问道:“县主可是要上山?我这就让他们为县主让路。”

    汝秀摆了摆手,“无妨,本为上山祈愿,还是虔诚一点好。”

    此时,山上寺中钟声响,汝秀巧然一笑:“姑娘在寺外布施,佛祖必会记得这份功德。”

    榆桑一愣,转身望了眼乌泱泱的流民,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就是不忍。”

    榆桑回过身,未等再开口,眼神便定在了不远处,那个身着白衣头戴玉冠的少年身上,“这是……”

    她启唇轻语,汝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尚王殿下,他怎么来了?”

    “尚王?”榆桑轻声呢喃,不知为何,看着远处身影一步步走来,心跳的竟这般快。

    昭华走近,汝秀和榆桑一一见礼,昭华本就是对谁都有礼的性子,一一还礼:“汝县主有礼,榆桑姑娘有礼。”

    榆桑眉间一喜,问道:“殿下认得榆桑?”

    “太师府的姑娘在城外施粥,邺城内谁人不知?”

    榆桑竟面上一红,施粥本是不忍流民苦,可此时此刻,她心中竟万分庆幸自己的这一善举。

    昭华未关注其它,一心只放在那些流民身上,见太师府的人有条不紊的施粥,眉间终是有了笑意,便对着榆桑郑重施礼:“姑娘善心,昭华代百姓谢过。”

    榆桑连忙屈膝还礼,“殿下严重了,榆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实在当不起殿下的谢字。”

    昭华舒心一笑,也未再多说什么,可这一个暖心的笑容,却让两位姑娘都记在了心里。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一眼,便已知晓前缘已定。

    婕立在汝秀身后,轻声道:“姑娘,时候不早了,要赶在日落之前下山才行。”

    汝秀颔首,面对着昭华和榆桑,微微屈膝,眉眼弯弯,“因有要事,汝秀先行一步了。”

    汝秀到底是徒步走了,昭华望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皱。

    “殿下出城可有急事?榆桑这就让他们先将路让开。”

    昭华收回目光,扬手制止道:“不,我是专程来找榆桑姑娘的。”

    “找我?”榆桑心跳的越发快,与昭华面对面,怎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盼着能多说几句话,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昭华从子衍手中接过一丝帛小袋,双手奉到榆桑面前,“半月前也是在此处,姑娘善心帮过她人,我今日来是还银子的,感谢姑娘援手。”

    半月前?榆桑一愣,记起那个被流民围堵的白衣女子。

    “殿下与她……”榆桑一顿,转而温婉一笑:“区区十两银子还劳烦殿下亲自送来。”

    是啊,不过十两银子,嫮云却让他亲自交到太师之女手中,昭华这才明白嫮云的用意,可明白她处处是为了自己,心底里却不大舒服。

    不过这太师之女与太师截然不同,她心善慈悲,倒是个值得结交之人,昭华转身与子衍言道:“明日起,尚王府每日拿出二十两银子交与榆桑姑娘,用以赈济流民。”

    榆桑一喜,连忙代流民谢过。

    这些日子外面风言风语榆桑也听说了,征粮一事毫无进展,尚王殿下竟下令停止征粮,原先她未见过他,只觉得这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如今却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听说殿下停止了征粮,若陛下怪罪该如何?”

    昭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既是嫮云想让他结交的人,他便认真答道:“稍后我便入宫请求陛下收回征粮旨意,至于陛下想要的银两,只好从几个郡公那里下手了,姑娘放心,昭华必尽全力保护百姓。”

    榆桑勉强一笑:“然,榆桑是不忍百姓受苦。”

    回府后,榆桑独自坐在园子里,简端来糕点,见她家姑娘打回府就一直在发呆,笑着言道:“姑娘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尚王殿下?”

    榆桑面色一红,伸手便要打这丫头,骂道:“瞎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想!”

    简素知她家小姐的好性子,不会真的打她,此刻将糕点摆在石桌上,侍立在一侧道:“尚王殿下若琼林玉树,邺城中的姑娘们可都想着能嫁入尚王府呢。”

    “是吗?”榆桑疑惑道,她甚少出府,竟从不知。

    “当然了,尤其是尚王殿下的书法得士子们竞相临摹之后,邺城的姑娘们便更加疯狂了。”

    榆桑一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糕点,叹道:“谁让我朝民风开放呢。”

    我朝民风向来如此,先皇和先皇后在世时还有所制止,新帝登基后此等民风更盛,姑娘们遇见喜欢的男子从来都不避讳,掷果盈车那是常有的事儿。

    简笑道:“所以啊姑娘,像尚王殿下这样的身份,王妃人选必不会是普通出身,要说在这邺城,尚王殿下若要选王妃,姑娘可是第一人选呢。”以如今太师府的地位,太师之女别说配个王爷,就是入宫为后也是当得的。

    榆桑听这话很是欣喜,可她不明白,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人,怎么就让她念念不忘了呢。她阿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除阿爹外,简便是她最亲近的人了,此刻也不再避讳,径直道:“我就是觉得他和我想象当中差太多,有些好奇罢了。”

    当初昭华还是太子之时,一个宫墙深深,一个宫墙之外,她从未见过他,倒是新帝登基后,坊间对这位前太子传言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