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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落叶生根胎落地

    元日,街上行人车架络绎不绝,各个府宅门前人来人往,不论见客还是访友,总归没有闲人。

    “今年是你自立王府的第一个年关,要忙的事情不少,可还应付的来?”嫮云随口问道。

    昭华却不大高兴,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阿难,我不是说了吗,以后由我来照顾你、护着你,你不要总拿我当孩子。”

    嫮云苦笑,是啊,他已经高了她半个头,脸上也再无稚气,遂笑道:“是,你早已长大,怪只怪我太爱替你操心。”

    “殿下,秦尚书到了。”仆人禀报。

    嫮云便将他推了出去,“今日想必你也不会得闲了,不必管我,快去吧。”

    元日拜年,果然还是秦尚书最心急,早早的便来了尚王府,祝词客套之语自是少不了,其后言道:“下官知今日必是有许多人排队等着来觐见王爷,遂赶了个早,也不耽搁王爷过多时间。”

    昭华笑言:“秦尚书有心了。”

    秦秀此人机敏,处事又圆滑,若任用的好,日后说不定真能帮他许多,昭华以前为太子时,待这些官员也从不倨傲,何况如今。

    “殿下,年关过后,各地官员考核、任免的折子也就该送到吏部了。”秦秀客套话说完后,见尚王没有吩咐他任何事,便主动开口。

    昭华点头,“嗯,秦尚书又要辛苦了,每年这个时候便是吏部最忙,秦尚书怕是不得闲了。”

    “此乃下官分内之职,怎敢言辛苦。”

    昭华很是满意,“有秦尚书等栋梁,实乃朝廷之福。”

    秦秀直呼过誉,等了片刻仍不见尚王说到重点,心里便在嘀咕:“莫非王爷还信不过秦某?”

    他便刻意观察着尚王的神色,见尚王果然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便试探言道:“下官虽无大用,但身为吏部尚书,各地大小官员,只要在四品之下皆有任用罢免的权利,尚王殿下这边……”

    话已经说的这么露骨,昭华要是再听不出来,恐怕秦尚书便要以为他是个傻子了,他说这秦尚书怎么一大早的就来拜年,原来是因这事。昭华目光一紧,也不多言,只是颇为严肃的说道:“秦尚书身为朝中三品大员,只要将本职工作做好,陛下与我都会看在眼里的。”

    秦秀愣了片刻,这尚王的意思是……吏部尚书历来是个肥差,这官员的任免谁不想插一脚?

    昭华见他一直发愣,缓了脸色又笑言:“秦尚书前途无量,区区一个尚书之位实在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将来。”

    秦秀恍然大悟,虽说陛下身体越来越差,但毕竟执掌大权的还是陛下,尚王如今手中并无权势,过早培植羽翼越容易被扼杀,有些东西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下官明白。”他弯腰曲背,神色渐渐清明。

    昭华淡笑,他说的秦秀未必全明白,但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昭华想要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样的。

    嫮云回邺的消息,第二日逾明便知晓了,得知此事后,逾明竟难得缓下神色,“既是新岁,她想回便回吧,不然一人在桐县也是孤单。”

    谷抬眸见陛下神色柔和,心中便了然,陛下对嫮云公主还是放不下啊,可他也不明白,当初陛下为何非要置公主于死地,又将她送去桐县那个凶险之地。

    果然,帝王的心思最是难测。

    “启禀陛下,蒹葭宫传来消息,赵夫人要生了。”寺人匆匆忙忙进殿禀报,逾明身子一震,手中珠玉应声而落。

    如今赵夫人有孕,比当初许昭仪有孕之时更得世人关注,当初许昭仪有孕,世人关注的是皇长子、是皇后的尊位,而如今赵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关乎着大燕国的国祚,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比逾明更为紧张。

    “陛下,产房乃血腥之地,不能去啊。”谷苦苦相劝,逾明立在门外,就连声音都有丝颤动,“朕不进去,朕就在外面守着。”

    逾明守在殿外,时不时听见殿内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呻吟声,他从未见过女人生孩子,不知道竟会这样痛苦,但若赵夫人能生下皇子,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逾明不停的在殿外踱步,谷想宽慰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这个孩子对陛下而言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他也只能双手合十祈求上天,能赐给陛下一个皇子,不然陛下这一生也太可怜了。

    “怎么还没生?”逾明盯着谷,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

    这……谷慌忙低下头,这生孩子的事他哪懂?见陛下衣裳单薄,谷忙劝道:“陛下,天气寒冷,不如去偏殿等着吧,看赵夫人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生的。”

    “不,朕就在外面等着。”

    谷无奈,转身去取了件大氅给陛下披在身上,心中轻叹,陛下身子本就弱,这要是再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生了吗?怎么没声音了?”逾明一怔,话音方落,殿内赵夫人痛苦呻吟的声音又传来,逾明又紧张了起来,这几个时辰竟比几日都漫长。

    冷风一阵阵吹来,因着赵夫人生产,蒹葭殿的落叶今日还为来得及清扫,冷风将落叶吹起,旋转又落下,无端生出几分萧瑟之感,逾明怒道:“快将这些落叶清扫了去,看着真是心烦!”

    谷连忙下去吩咐,他知陛下真正心烦之事不在落叶,而在产房,便宽慰道:“陛下,落叶生根,于陛下和赵夫人而言,是好兆头啊。”

    逾明这才缓了神色,可心仍旧提到嗓子眼,身在殿外,他甚至能听见殿内的忙乱,赵夫人的喊声,稳婆的声音,奴婢们匆匆的脚步声。

    “啊!”

    殿内赵夫人的一声高喊,让逾明彻底慌了神,接下来便听稳婆似松了口气似的说道:“生了,生了!”然后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谷,你听见了吗?赵夫人生了。”逾明欢喜道。

    谷自然是听见了,可为何此刻殿内一丝声响也无呢?殿门打开,稳婆怀中抱着个细软包裹的婴儿,逾明拳头紧紧握住,手不停地在颤抖,声音沙哑:“是、是男是女?”

    不知为何,稳婆身子更是抖得厉害,明明是寒冷的冬季,面上却有豆大的汗珠落下,“启、启禀陛下,赵夫人她、她生了个小皇子。”

    逾明的拳头倏地松开,身子一晃,面上却怔怔落下两行泪来,他有皇子了,他终于有皇子了,上天怜悯,燕国江山后继有人了。

    逾明狂喜的心绪在稳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一刻戛然而止,他这才发现稳婆面上的惊恐之色。

    接着便听稳婆哭着道:“陛下恕罪,赵夫人她生下的是……”她不住的磕头。

    逾明眼睛猩红,“是什么?”

    “是个死胎!”

    轰隆一声,天旋地转,逾明便倒地不起。

    只听四周一片混乱,有人喊着:“陛下,陛下!”

    大将军府门前停了架牛车,嫮云缓缓从车架中下来,邺城的雪正渐渐消融,她方下车便湿了鞋袜,心中懊恼正要转身回尚王府换双干净的鞋袜再来,便听不远处有人喊住她。

    “阿云姐姐,果真是你!”

    嫮云侧身一望,唇角一扬,与令仪有近半年未见了吧,这丫头却也长高了不少。

    “呀,姐姐你的鞋袜湿了,阿兄那里没有姑娘家的东西,还是去我那儿吧,就一条街的距离。”令仪格外热情,嫮云也不好推脱,尚王府确实离的有些远,便依了令仪。

    二人上了车,嫮云笑道:“半年未见,妹妹眉眼也长开了些,更加好看了呢。新岁才过,怎么这个时候来邺城了?”

    令仪娇俏一笑,“年前阿姐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如今是做姨母的人了,姐夫派人来接,我便随阿姐一同来了邺城。”

    攸宁为邢泽生了个儿子,这确实是值得庆贺之事,如今邢泽在朝堂上如日中天,自然要将妻儿接来,嫮云转念一想,问道:“那你如今也是住在邢泽府上?”

    “这是自然。”

    嫮云有些犹豫,不待出口,车架停下,邢泽府已至。

    这处宅子,两年前她也曾来过,那是她唯一一次奉旨出宫,她竟偷偷溜走,独自一人跑来邢泽府寻他。彼时邢泽道她没规没矩,不将礼法放在眼里,可他的眸中分明也有笑意。

    嫮云轻笑,往事如烟,如今想来,心中却掀不起半分涟漪了。但毕竟曾有过一段渊源,她还是希望他过得好,就像他私心里希望她活着一样,只是这份情意,只是朋友之谊了。

    “阿云姐姐,站在廊下的便是我阿姐了。”远处廊下女子身形清晰可见,令仪连忙介绍。

    嫮云一步步往前走去,攸宁早已是慌住了神。

    “阿云见过大姑娘。”嫮云盈盈见礼。

    攸宁不敢受她的礼,身子一偏急忙还礼,“阿云姑娘有礼。”

    “阿姐,阿云姐姐的鞋袜湿了,我先带她去换新的来,不然怕是要生病的。”令仪便要拉着嫮云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