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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未开始已是结局

    面对心爱之人,榆桑终究尚有羞意,说完那句话便低下头去。

    昭华身边女子本就不多,与榆桑又是旧相识,且他一向欣赏榆桑品性,不愿敷衍于她。

    此刻在榆桑面前,他不是帝王,只是一位平常友人,于是便很真诚的言道:“昭华心中已有心爱之人,且此生决不弃她。”

    榆桑蓦地抬起头来,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所爱之人是帝王,既然是帝王便不可能只娶一个女子,她早已做好准备与她人共享一个他,所以昭华的这句话虽然让她难过,却不足以让她后退。

    原来,高傲如太师之女的她,也会有如此卑微的爱着一个人的那一日。

    “榆桑明白,可榆桑一直所期望的也并不是独占陛下,只要能在陛下心中有哪怕一丁点位置足以。”榆桑起身,后退几步跪在地上,“因身份所桎,榆桑不敢乞求常伴陛下左右,惟愿陛下安康,此心日月可鉴。”

    她重重叩拜,显得神圣而又虔诚。

    昭华始终微张着口,可榆桑却径自起身言道:“榆桑不敢多打扰陛下休息,先告辞了。”

    她哪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淡定,即已表明心迹哪敢再待下去,匆匆行礼告退。昭华神情微愣,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榆桑那般眼熟,曾几何时,自己在嫮云面前也是这般,不求答案,不求拥有,只是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仅此而已。

    这种心情他再了解不过,榆桑言道身份所桎,她明白正因自己是太师之女,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会更加艰难,昭华又何尝不是,何尝不是身份所桎,与嫮云同样这般艰难。

    榆桑和他太像,连喜欢一个人都这般相像,望着她的背影,他唯有叹息。

    嫮云立在门外,身体僵硬,见榆桑告退,匆匆逃离。目光一瞥,蓦然见到身侧不远处立着一个身影,赵洁。

    她神情一慌,胳膊便被赵洁抓住,拉着她快速离开,无人之处,赵洁将她放开,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探究。

    嫮云心里还在想着榆桑面对昭华的那番话,不求独占,只求在他心里能有一丁点位置,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种地步吗?

    一直以来,她视昭华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对待男女之情她却做不到与旁人分享,她爱着昭华,可这份爱里掺杂着亲情和承诺,若论单纯的男女之情,她不如榆桑。

    面对榆桑对昭华的爱,她自惭形秽。

    “方才县主和陛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赵洁的话传到她的耳边,她却充耳不闻,直到赵洁又开口说道:“你站在门外的样子我也都看到了。”

    她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洁方才见她神情还有些恍惚,此时却这般淡然,竟然还问他想说什么,难道不是应该她解释清楚吗,看着她这副样子,他着实有些生气,便冷言道:“我有妻室,我明白你方才的眼神里有什么!”

    当听见榆桑县主言道爱慕陛下,并对陛下言明心迹时,嫮云的神情是难过、是痛苦、是嫉妒,他看的真真切切。

    嫮云别过目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洁双手扳过她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当年先太后为何赐你嫮云之名?你这双眼睛太美太亮,可独独骗不了人,你爱他,你竟然爱他!”

    “轰”地一声,嫮云只觉一道惊雷闪过,她紧张了望了望四周,慌张无措,这种感觉好像自己怀揣着一块宝玉,想要自己偷偷藏起来,可突然有一天被别人发现了,并且当着她的面宣告她私藏宝玉的罪过。

    她一下子握住了赵洁的手,迅速摇了摇头,颤声说道:“兄长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赵洁甩开她的手,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话,他向来如此,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况嫮云的神情早已出卖了她,这种欲盖弥彰的谎言让他怎么去相信?虽然他从不与她亲近,可也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她拥有世间女子都羡慕的容貌,有着聪慧过人的心智,她值得这世上任何一个好儿郎,可偏偏不该是陛下。

    嫮云慌张的盯着他,他又气又惊,忍住起伏的心绪叹了口气,“你……糊涂啊!”

    嫮云知道再也瞒他不过,这份感情她憋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都从未对昭华吐露过,她藏的足够好,可终究还是被发现了。也许,爱一个人的模样终归骗不了人。

    未见到赵洁之前,她本就心绪难平,如今被他戳破反而冷静了下来,是啊,她不只糊涂,还大错特错。自己的喜欢于昭华而言,处处是阻碍是弊端,昭华值得最好的,比如那个叫榆桑的姑娘。

    赵洁见她神情一时放松一时悲哀,到底软了心肠,缓声问道:“陛下知道吗?”

    嫮云摇了摇头,她没说,还没来得及说。

    “既如此,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你这不是爱他,是害他。这世上好儿郎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他?霍大将军痴心不悔等你多年,这些年多少媒人前去大将军府都碰了壁,你怎么就视而不见呢?”私心而论,霍言无可挑剔,待嫮云又真心实意,不论身份地位还是样貌品性,与她也都般配。如今太和帝和先太后都已不在,嫮云虽贵为公主,却无长辈替她操持婚事,赵洁原本想着,若是嫮云对霍言也有意,这事就由赵府出面,哪怕会违背府里长辈的意愿,就算他这个做兄长的为她尽点心意,可谁知……谁知她偏偏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嫮云摆了摆手,她都懂,原本她只是不想让昭华再伤心难过,可如今她才明白自己不能这么自私,若他们只是个普通人,哪怕不顾世俗观念,她也定与他在一起,可他是帝王。

    赵洁如今知她对霍言无意,自然不愿意听这些,只是他不知道她听见榆桑的那些话后早已选择了退缩,只当她痴念太重,便自顾自言道:“你虽与其她公主不同,但到底是身处后宫,又能知道多少前朝之事?陛下他真的很不容易,登基初期桎梏太多,明面上与太师君臣相合,但暗中太师没少使绊子,陛下年幼,许多朝臣不将幼主放在眼里,应承的事不少,行动力却不够,接手的事不认真办,一层层吩咐下来,最后都变成了不了了之,陛下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太师一党不知收敛,还有太宣帝的旧臣从中作梗,陛下举步维艰,只能更加勤勉朝政,常常夜里只睡一两个时辰,加上接你回宫一事让太师一党失了颜面,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你没见过太极殿中陛下坐在高位上孤单的身影,自然也体会不到这些,还有那些个老臣们个个惯会倚老卖老,明面上勤劳上进,实际上却根本不干实事,陛下斥责几句,他们有一大堆理由等着,朝政停滞不前,陛下忧心伤神,这些事又能跟谁去说?”

    嫮云早已是珠泪涟涟,她只知道昭华登基初期定然艰难,可却不知到底是怎样个难法,且他从不在自己面前讲这些,她竟不知昭华心中有这么多苦楚。一想到昭华每日都要在朝堂上面对那些讨厌的老脸,她就替他难过。

    “我知道你一心只想他好,那么肯定更能明白我这番话,陛下一登基就下诏减税,你可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财路?那些人明着暗着与陛下作对,若不是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陛下又何苦不远千里到林城冒险?如今多少人等着抓他的错处,在这种关键时刻,若是让人知道你们俩的事情,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你虽不是先太后所出,但已入了皇家族谱,拜过太庙的,你与陛下的姐弟之名绝无更改的可能,你可明白?”

    印象当中,十几年来,赵洁还是头一遭与她讲这么多话,这每一句她都记在了心里,又如何能不明白?她苦笑的点了点头,疲累的倚靠在一旁的梧桐树上,赵洁素来待她冷淡,那也是因为赵氏想刻意与皇室保持距离,如今他却分外怜惜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最尊贵的公主,除了他,这世上的好儿郎任你挑选。”

    “此事,还望兄长守口如瓶。”她轻声言道。

    赵洁点了点头,便又听她说道:“以前,是我误会了兄长,还望兄长不要介怀。”

    赵洁眉头一挑,他从未在乎过那些,他既是兄长,怎会真的对她生气,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今日的事情对她来说确实太过残忍,这种请求和逼迫她放弃心中所爱的做法更是对她不公。末了,他不忍道:“或者……等过几年,等朝政渐稳,等陛下成长,等他不再受任何人的桎梏,或许到那时你们……”

    嫮云打断了他,坚定的说道:“既然放手就要放的干脆,不然于我于他都是祸患。”

    赵洁知她心性如此,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再更改,也许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然心中总抱着一丝希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祸患,到时才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