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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深夜的一番交谈

    淑尤仍然是夜里来的,看来他白日里确实很忙,嫮云因为在等他,所以一直没有睡下。她见淑尤进来时满身疲惫,好心给他倒了杯茶水,淑尤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坐了下来,他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问她何事,可是望着她的眼眸中却满是询问的意味。

    嫮云定了定心,决定开门见山,问道:“近日坊间的传言,殿下可听过?”

    淑尤饮了口茶水,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便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不在意说道:“你说的可是你与皇叔的流言?”

    嫮云心道他果然是知情的,便又问道:“那么你可相信?”

    淑尤却不作答,秉持了他一贯爱反问的风格,“那么此事可真?”

    嫮云蹙眉,有些恼怒,声音也冷了半分,“自然不真,我只是感念陈王一路的照拂,他受伤毕竟也是为了保护我,我去看望他有何不对?何况我只去过一次,初月也是一直跟着的,殿下若不相信,大可以问问初月当日我与陈王讲了什么。”

    淑尤淡笑,笑她这般急着解释,他平日里的笑容总是淡淡的,今日的笑却比往日深了几分,一双剑眉微挑,好似充满意趣,嫮云愣愣的看着他很是不解,便听他言道:“既如此,又何须在意?”

    这倒让嫮云很是惊讶,难道他就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颜面?不在乎坊间对他的讥讽?虽然她行的端坐得正,可她堵不住悠悠众口,他真的半点都不生气?

    沉默片刻,她松了口气,“殿下心胸开阔,嫮云惭愧。”

    他望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抿了口茶水,淡笑言道:“这是燕国的茶?难怪燕国好饮茶之风,果然清爽甘甜。”

    “殿下若喜欢,明日我让初月送一些到书房。”

    “多谢。”

    窗外月明星稀,屋内烛火摇曳,淑尤兀自坐着,消瘦单薄的身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嫮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因为消瘦所以如刀削般骨骼分明,他脸上向来没多少神情,那种淡漠与陈王不同,陈王只是性子沉稳内敛,不喜话多,可淑尤却好似将所有心事都压在心底,不愿向任何人吐露。

    不知为何,嫮云有种感觉,他一定很少有这般品茶静谧的时光,这样安逸的坐着,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嫮云的目光中多了丝怜悯,淑尤丝毫未察。因为嫮云自小便有昭华为伴,哪怕之后经历诸多风波,二人也相互扶持,从未深刻感觉到孤单寂寥,如今他们相隔千里之遥,可因为彼此心中惦念,却也像未曾分离。

    “殿下。”她莫名出声,看到淑尤缓缓转过目光,她轻启朱唇言道:“每一次见到殿下,总觉得殿下眉头不曾舒展,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嫮云虽身无长处,但头脑还算好使,或可未殿下分忧一二。”

    确实是有些冒失,尤其在察觉到淑尤眸中的惊讶后,可嫮云与淑尤关系复杂,一荣俱荣,帮他何尝不是在帮自己?却没想到淑尤摇了摇头,感念她的好心,但依旧拒绝道:“背井离乡、远嫁他国,于你而言本就是受害者,我又怎能再将你牵扯进这危险的漩涡,公主心善,淑尤却不敢受。”

    “说起远嫁他国,嫮云来凉国一月之久,却从未去宫中拜见众位长辈,是否不妥?”她倒是不在乎,但若有人因此指责淑尤的不是,她便想要淑尤不必顾念她,该如何做她都会配合。

    深夜清冷,烛火微曦,可淑尤眸子却突然一黯,长叹道:“母妃早逝,父皇病重,并无人可去拜见,况且如今谁还会在乎这些。”

    他语气中的嘲弄和孤寂让嫮云没来由的内心一颤,可她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话,惊讶道:“凉王病重?”

    淑尤不再言语,静默许久,嫮云双手握紧,突然出声问道:“途中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是秦王还是晋王?或者是他们二人?”

    她看到淑尤皱了眉,便知道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淑尤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方才,殿下说凉王病重之时。”淑尤眸中赞许之色明显,心道果然聪慧过人,可她知道了这些,到底是好是坏,他却说不清楚。

    嫮云也是在试探,便一句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凉王病重,可凉国却迟迟未立太子,如今成人的皇子只有三位,而大皇子与二皇子一母所出,同心同德,只有三殿下您孤立无援,可殿下有凉王的宠爱,想必也有不少朝臣的支持,凉王在病重之时为殿下安排了一个强有力的后盾,那便是嫮云和身后的燕国。大皇子与二皇子自然不允许殿下得到燕国的支持,所以试图破坏此次联姻,于是在途中埋伏想要刺杀于我并将此事嫁祸到殿下身上,却没想到嫮云竟然平安的到了郢都,于是他们又在背后传我与陈王的流言,败坏宁王府的名声,同时试图与燕国交恶,让燕国认为嫮云在凉国受尽委屈。其实说到底,都是冲着殿下和皇位去的。”

    她一口气说完,淑尤却始终紧盯着她,仿佛从这一刻,他才真正正视面前女子,他的妻子。

    “一半一半。”

    “什么?”

    “猜对一半,未猜到的还有一半。”纵使如此,她仅凭一句父皇病重便能猜出这许多,也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嫮云却有些不满意,“我还以为至少能猜出十之**呢,看来凉国的局势比我想象中还要严峻。”

    “不错,所以我才不让你牵扯其中。”

    “可嫮云早已经身在其中了,从和亲的旨意下来,从我离开燕国,嫮云已经在局里了,不是吗?途中遇刺,郢都流言,纵然殿下一心护我,却仍免不了受人迫害,既然已经在局中,不如坦然面对,逃避躲藏不是嫮云的性子,殿下大概不知,嫮云一向任性惯了,从不肯任人欺凌。”

    “你想要帮我?”

    “不,我只是想要帮自己。”

    “可我庸庸碌碌,不堪大用。”

    你来我往,二人相视一笑,皆明白彼此话中有话,只是淑尤望了眼面前这个倾国倾城貌无双的女子,心中有些不忍,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以前从未有过,大概是因为她于他而言终归不同,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宁王妃。

    “罢了,是福是祸,皆是命中注定,想躲都躲不过。只是于你而言,本可置身事外,到底是我误了你,又将你牵扯进这命运的漩涡。有时我不禁在想,既然一切命中早有定数,又何苦争得头破血流,到头来谁又能改变结局?”都说酒能醉人,却没想到燕国的茶也能使人沉醉。

    嫮云猜想,他平日定然少有人与之交谈,他能将心底之话说出来也是好事,不过她却不认可他的言论,未免太消极了些,她温婉一笑:“不,一切事在人为。”

    “你不信命?”

    “不完全信。”若说不信,当日梦到图谶,后又嫁来凉国,若说信,她又不想将一切交付命运决断。

    可淑尤嗤笑,“若不是命中有此一祸,你怎会嫁来凉国。”

    “殿下此言差矣,嫮云入凉国和亲,是我自愿为之。我忠诚于自己的选择,与命运无关,也许我的选择与命运的安排正好不谋而合,可我只要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就可以。”

    淑尤盯着手中杯盏,轻言:“王妃倒是活的通透。”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王妃,这个称呼从淑尤口中说出,让嫮云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过她很快甩了甩思绪,便见淑尤已经站起身来。

    “夜已深,王妃早点歇息,明日我带你一同入宫看望父皇。”嫮云盈盈施礼,再抬眸时,他的身影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嫮云吹灭烛火,在床榻躺下,却辗转难眠。

    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她梦到了昭华,昭华怪她总是自己做决定,场景还停留在她未出嫁之时,昭华说她一直在逼他,逼他做选择,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她从睡梦中惊醒,脑海中还残留着昭华痛苦的双眸,一摸脸颊,她早已是泪流满面,蜷缩在床榻之上,她又一次深刻的感觉到,她真的真的很想他。

    消息闭塞,她没有丁点他的消息,可她却明白,朝中老臣们定然时不时催他采选后宫,可他如今又会以什么理由拒绝呢?或许他没有再拒绝,那是不是已经有了妻妾,美人在怀了?

    她不敢想,也不敢打听,因为只有这样,她的记忆才能停留在离开之时,他的恋恋不舍。

    晨光微熹,嫮云径自起身,唤了人进来伺候梳洗,拾掇完毕,安歌和阿清将早膳端了进来,还没等摆好,便听初月进门禀报:“王妃,殿下正在来的路上,说是来用早膳。”

    安歌和阿清手上的动作一停顿,彼此相视一眼,满心疑惑,宁王殿下来找公主用早膳?她们望了公主一眼,嫮云却点了点头,“知道了,那我等殿下来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