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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除夕之夜吐心迹

    嫮云怔怔的愣在那儿,直到赵洁又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回了句:“哪有什么,不过是临走之时,他曾说过会保重自己,也会做好燕国的主君罢了。”

    这样敷衍赵洁,实则嫮云一颗心七上八下,昭华他,这又是何苦呢?

    赵洁知道她心里还没放下,重又提起话头问道:“这半年多,你还好吗?”他自然关心她,可他更明白,等他回到邺城,陛下定然也会问他。

    若说好,她有多思念故土、多思念那个人没人知道,可若说不好,除了小人暗中诋毁几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嗯,挺好的。”

    嘴上说着挺好,神情却黯然神伤,赵洁怎会看不出来,想了想便说道:“这几日我与宁王几多接触,看的出来他是个有才能之人,今日见他对你也好,你何不……”

    “兄长。”她突然出声唤他,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赵洁心中一叹,果然没再说话,而他望了望门外,日落西山,他也该离开了,凉王在宫中摆了宴。临走时又问她:“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

    能说什么,要说的太多,可似乎每句话都不该说,嫮云手中还拿着昭华写给她的信,想了想便说道:“反正兄长会在郢都待到年节,等过几日我再回复兄长。”

    那封信,直到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取出来,可她没有立即低头读罢,反而心如擂鼓,这么长时间,她盼望着能有他哪怕一丁点消息,可如今他的亲笔信就握在手中,她却没有勇气去看。

    烛火扑簌,在地上映出摇曳的身影,窗台上摆着个灰色的陶瓶,插了几枝红梅,是前几日去梅园里折的,是淑尤亲自去折的.

    房间里只留一盏烛火,因为昏暗,反而显得柔和许多,嫮云定了定心,将纸张展开,昭华的字迹她很熟悉,少时二人曾一起练字,只不过她没什么天分,写的字虽然不算丑,但和昭华一比却是云泥之别.

    昭华这个人啊,写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而嫮云一句句读着,昭华的情意和他的小情绪跃然纸上,她浅浅笑着,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了。昭华啊昭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爱和她闹脾气,也爱和她撒娇耍赖,他在信中控诉了嫮云当初选择离开的种种罪责,却又说道,哪怕她抛弃了他,他却依然在等她回来,嫮云都能想象的出他写这封信时的神情,傲娇、埋怨,又委屈。

    也许是怕写信不安全,他没有提什么三年之诺的事情,只是说他没有让她失望,答应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嫮云看的心里扑扑直跳,劳民伤财的事情她不想让昭华去做,何况两国若是交战,不管胜负如何,她该如何自处。

    信上话不多,短短数语,却道尽了他的无奈与思念,虽然许多话没有直接说明,可嫮云懂,她都懂。

    蜡烛又闪烁了下,嫮云就着最后的烛火,将信纸烧成了灰烬,她没什么可求的,知道昭华好好的,她就比什么都高兴,她这一生早在先皇后临终发誓时已然注定了,一生必以昭华为重,以昭华之忧而忧,以昭华之乐而乐。

    至于这回信,倒也不必了,她盼着昭华能死心,重新开始,没得再给他希望,也不想再说伤人的话。年节之前燕国使团便启程回国了,临走时赵洁特意来问她可有什么话或东西要带,她果然是半句话都未多言。

    她见赵洁临走时望她的眼神怪怪的,可她来不及问什么,他就匆匆离去,模糊间好像听他小声说了句:“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她蹙眉,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之后除夕之夜,宫中摆宴,嫮云也渐渐将这话忘了,凉王身子虽说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这些天宴请各国使臣,疲累过度,除夕之夜的宫宴便显得力不从心,没多久便先离开了宴席。

    宫宴之上没有凉王,朝臣们也待不下去,况且皇后娘娘懒得应付这些事,舒贵妃也神色倦怠,宫宴竟早早的结束,嫮云和淑尤回府时还未到亥时。

    除夕守岁,淑尤请嫮云到暖阁,以往除夕,嫮云都是和昭华一起过的,这十多年来从无意外,嫮云本不想去,但想着毕竟是除夕之夜,不好拂了淑尤的好意,便让安歌和阿清准备了酒菜,一并送去暖阁。

    淑尤这几日心里一直积着事情,原因无它,只是燕国使团在郢都之时他听了几句闲话罢了,如今才知,嫮云心中那人是谁。听说和亲之前,霍大将军在朝堂之上公然求娶嫮云长公主,听说霍大将军为了嫮云拂了柔然阿颜将军的心意,听说霍大将军自嫮云及笄之时起,守候多年……

    这些事情但凡他听到点风声稍加打听就出来了,淑尤虽未见过那位霍大将军,但霍言之名在柔然却是如雷贯耳,多少柔然儿郎听到这个名字都要颤一颤,铁血沙场十年,从无败仗。

    这样一个人,确实配得上她。

    淑尤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从未谋面,但他格外欣赏霍大将军,听说他心系嫮云后,淑尤没有嫉妒或生气,反而有一丝得意,因为嫮云已经是他的妻子。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嫮云喝酒,更没有机会与她一起喝,今夜嫮云送来酒菜,倒让他欣喜万分。酒这东西,着实奇妙,三杯两盏下肚,这人平白无故的话便多了起来,平日里淑尤在嫮云面前并不像现在这么健谈,他向来是有事说事,没事就保持沉默。

    他知道嫮云与燕王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知道嫮云是收养的义女,但却从未听嫮云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如今借着酒劲,便问了出来。其实哪是嫮云不说,实则她自己又哪里知道,便苦涩的笑了笑:“嫮云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亦不知其姓甚名谁。”

    淑尤诧异:“没有找吗?”以她皇室公主的身份想要找个人,十多年总该有结果了吧。

    嫮云知道淑尤为何诧异,实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了十多年了,查到一丁点线索,但最后又全断了,昭华登基后,也一直在帮我寻找家人,只不过毕竟已经过了十多年,我又什么都不记得,只能从那个可能是我母亲的人身上下手,可她却像人家蒸发了一样,这么多年半点消息都没有。如今我也不指望了,全无印象的人我也没办法假装亲密,不如各自安好吧。”

    盼了十多年,寻了十多年,如今也该放下了。

    淑尤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别灰心,会找到的,天大地大找个人并不容易,不能急的,慢慢来。”淑尤又问了一些信息,说是要帮她一起找,嫮云本也不指望,便当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不知怎地,他竟提起了往年守岁,问她:“以往除夕夜,你都是怎么过的?”

    嫮云心里猛地一抽,说不上的疼痛,缓了心绪慢慢说道:“你知道的,如今我只有燕王一个亲人,都是和他一起守岁,也是这样的一桌酒菜。”

    “你还有我。”

    嫮云一愣,抬起目光看着她,他的脸色微微泛红,酒气虽不重,却还是很容易闻到,眼睛时而迷离时而清明,他说道:“如今你不只燕王一个亲人了,你还有我,你是我的娘子,而我是你的相公,以后我们便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嫮云知道淑尤已经喝了四五杯酒,想必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会说了,而她自己却只抿了一小点,现在清醒的很,便想趁着今夜与淑尤说个明白。她迎上淑尤的目光,定了定心言道:“嫮云虽非真正的公主,但自小也是被养父母疼爱的长大,人人都说我是燕宫里最得宠的公主,其实一点都不假,如果不算太宣帝逼宫的那场劫难,我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哪怕最艰难的时候,也与昭华彼此为伴,心中并不感到孤独惶恐。可凉国大军犯境,求娶燕国公主之时,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不安,其实我很怕,却又不得不承担起这份责任,从我踏入太极殿自请入凉和亲的那一日起,我的心就死了。因为只有心死,才能从容应对那些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孤寂与不安,只有心死才能守住那不该有的执念。一路从燕国入凉,途中几经生死才终于到达郢都,可新婚之夜不见殿下,嫮云当时以为这是凉国对燕国的羞辱,虽然事后证实了殿下是好意,但那几日,嫮云的确寝食难安,完全陌生的国家、完全陌生的城池、完全陌生的府邸,还有完全陌生的人,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也都是不安的。初见殿下,殿下曾言你我都是自由的,今日嫮云同样以这句话送还殿下,殿下是自由的,嫮云不值得殿下费这番心思,因为殿下值得更好的。”

    说完这些,她顿时松了口气,不管淑尤有没有听进去,这便是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