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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不离婚!

    门外雪婷她们早远远地走开了,只剩周培元一个人还在外守着。

    办公区不让抽烟,不过今天他破了这个例。听见里面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他把烟一掐,冲进去直接给了方邵扬一拳:“滚。”

    “还撑得住吗?”

    贺峤缓慢地点了点头:“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方邵扬从地上爬起来,玻璃渣把掌心划出血了也只是偏头轻微嘶了一声,然后就又要过去扶贺峤:“峤哥你胃疼?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开车来的。”

    “你小子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但凡你有点良心他会搞成这样?”

    “培元。”贺峤背过脸,“送我回自己家。”

    “好。”

    “峤哥——”

    “说了让你滚。”周培元一肘把他挡开,满脸写着对他失望透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就搀扶着贺峤快步离开。

    方邵扬一直追到电梯口,死死扳着电梯的门不让它合上:“峤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还有好多事没跟你说,其实瑞士那次——峤哥、峤哥!你别就这样判我死刑行吗?”

    关门的按扭被周培元按得都快烂了,贺峤侧目看向角落,直到门彻底合紧才把头转回来,看着门缝上的血迹出了很久的神。

    方邵扬留在原地,绝望地看着眼前倒映出的自己,直到接到章维的电话才终于下楼。

    “邵扬你在哪?药的事被贺峤和刘晟发现了。”

    “我知道。”他在西裤上蹭掉手上的血,“我已经跟峤哥见过面了,周培元打电话叫我来的。”

    “对不起邵扬,都怪我不够谨慎。”

    “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是我咎由自取。你怎么样,刘晟有没有为难你。”

    章维被他问得语塞。

    方邵扬听出不对,逼问半天才知道他受伤进医院了。赶到病房门口,刘晟隔老远就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看着他。

    “章维怎么样了,谁打的他,是不是你?”

    “关你什么事!”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动手,里面却传出章维的声音:“邵扬?”

    方邵扬强行推开门走进去,只见章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也扎着针。他拎起刘晟的衣领高声质问:“畜生,你凭什么打他?!”

    “我跟他的事你管得着吗?他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坏了我也赔得起!”

    “刘晟,你出去。”章维神色变得极其难堪。

    “想跟他独处?你想得美。”刘晟咬牙切齿,“我告诉你章维,有我在一天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你出去!”

    刘晟无动于衷,章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挣扎着就要拔掉针头下床:“你不走是吧,好,你不走我走,我死在外面也不要你管。”

    方邵扬正想过去扶,刘晟却紧张万分地抢在他前面,脸上气得五官扭曲,态度却立马缓和下来:“赶紧给老子躺回去!”

    “你出不出去?”

    “出去就出去!”刘晟走到方邵扬面前厉声警告他,“就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一到赶紧给我滚。”还把门摔得震天响,上面的玻璃都差点给震下来。

    他一走,方邵扬皱紧眉,疑虑地盯着章维:“你们……”

    章维别开脸,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眶忽然湿了:“别问了。”

    “好。”

    两人沉默地坐着,气氛诡异得出奇。

    “你跟贺总怎么样?”章维问。

    “还能怎么样,他都恨死我了。”

    “如果他不原谅你你怎么办?”

    “不可能。”方邵扬特别坚决地看着章维,“他一天不原谅我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原谅我我就等一年,大不了我从头开始追他,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章维被他的眼神刺得静了一瞬,半晌方才开口:“你真的爱上他了。”

    “也许吧。”他摸摸鼻子,伸手替章维掖了掖被角,看似关怀实则是那种难为情,“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特别想见到他,哪天没见到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在我身边的时候老忍不住想摸摸他逗逗他……算了算了不说了,听着怪肉麻的。”

    他们俩认识四年了,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还是章维第一次见他这样。

    大一的时候方邵扬替章维出头,修理那些嘲笑他外地口音的人。大二两人穷得掉裤子,试过一天两顿泡面,窝在宿舍里分一根火腿肠。大三方邵扬开始在外打工兼职,赚了钱就请章维下馆子,替章铭垫付学费和生活费。

    想起自己被拖回公寓的时候,刘晟揪着他的头发说:“章维,我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过。你弟弟去读书我找人照顾他,你说你接受不了跟男的我就一直忍着不碰你,你那个房子又小又破我也一宿一宿地住,我他妈喜欢你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结果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方邵扬?我告诉你章维,你谁都可以喜欢,就是不能喜欢他!”

    当时章维笑了。

    刘晟问:“你疯了?笑什么?”

    “我笑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你要是觉得我喜欢邵扬,那好,我就是喜欢邵扬。”

    “少他妈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跟我说话,你们俩不就是两只脏兮兮的老鼠,缩在穷人堆里抱团取暖。”

    那一刻章维其实觉得,起码刘晟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没有错。他跟邵扬的确是抱团取暖,四年就是那么过来的,这种感情跟喜欢无关,但比喜欢还要更坚固一些。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对方邵扬挤出一个涩然的笑容:“下午刘晟把我逼急了,我在贺总面前态度也不大好,等你们和好了记得帮我跟他解释解释。”

    邵扬说:“你安心养伤,我的事以后都不要管了。还有刘晟,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有分寸。”他笑了笑。

    人一走刘晟就进来审视地睃遍他全身,好像唯恐方邵扬把他什么地方摸了碰了,可伤害他的明明就是刘晟自己。

    章维别开脸,伸手把柜子上的手机扔了过去:“你不是想拿我手机吗?拿走吧,我不要了。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把我关起来就关起来,只要不动我弟弟,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

    回家的路上下雨了。

    冬天的雨像细细的针,钻进人的头发、毛孔,细密又绵长的寒冷和疼痛。

    方邵扬开着车,可他没有把车窗关起来。车速极快,他不要命一样地踩油门,任凭夹着雨的寒风猛烈地拍到脸上。

    十点多,方家的人都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兴奋中。小厨房川流不息地往外端着茶点,很久没人用过的投影也在放电视新闻,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

    一见到小儿子全身湿透,方永祥立马把眉毛皱得很紧:“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看这一身弄得像什么样子。”

    方邵扬转过身,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们给我打电话了?等我吃饭了?”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他失望摇头:“看来没有。既然没有,干嘛关心我去了哪儿?”

    不觉得假吗。

    方永祥正要发火,方怀业忽然淡淡一笑,从从容容地站起来:“邵扬,过来坐,我还没有好好跟你打过招呼。”

    方邵扬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两兄弟当面站着,个头一般高,长相也有几分相近,都是那种刚毅深邃的脸型。只是方怀业眉眼之间藏着三分阴郁,说话语速也慢,一般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一年多我不在,家里和公司多亏你照应。听爸妈说你进公司不久就成了副总,真不愧是我弟弟。当初你要是早点出现,我的担子也不至于这么重,是吧爸。”

    方怀业回头看着方永祥,似笑非笑的。

    旁边的段玉虹重重冷哼:“他怎么能跟你比。你是什么样的学历他是什么样的,你在基层磨炼了多久他又磨炼了多久,做生意可不是跟男人结婚,不是比谁更豁得出去,更不是你舔着脸捡漏就能成的,你得有天赋、有人脉。”

    “玉虹,你少说两句。”方永祥面子上挂不住。

    “我哪一个字说错了?”找回儿子等于有了靠山,她态度陡然硬朗起来,“永祥,当初你凭空变出个儿子来,我嘴上没说什么,可那不代表我心里不疼啊。”

    她攥着纸巾在胸口敲了敲,做出一副心痛无比的模样,哽咽着声音道:“从嫁给你到现在,你要做的哪一件事我不依着你?公公婆婆还在的时候我从来不跟你闹,你要把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子接回来我也不跟你吵,我牺牲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荣信。现在好不容易儿子找回来了,难道还不许我抱怨两句?”说着就拿纸巾揩泪。

    旁边的亲儿子很配合地搭台子唱戏:“好了妈,哭多了可是要长皱纹的,皱纹多了当心爸出去找小老婆。”一句话又引得她破涕为笑,连一旁的几个佣人都掌不住扑哧笑出声音。

    对他们来说全是玩笑,但对方邵扬,这些话字字诛心。他双手紧攥成拳,牙根几乎咬碎,半晌才掉转身往楼上走。

    没有人留他,甚至没人问一句他冷不冷。直到上了楼梯还听见段玉虹的声音:“你的房间和办公室我都没让人碰过,放心儿子……”

    回到房间,连外套都顾不上脱,他疲惫地躺到床上。

    刚才在楼下他观察了方怀业很久,发现大哥有很多跟爸爸极为相似的地方,不是说长相,是说动作神态。

    他们看人会先把眉毛微微一挑,审视的神色非常明显。他们拿水杯是用左手,站着的时候习惯单手叉着腰。他们说话有种发号施令的口吻,是长期身居高位留下的习惯。

    比起自己,大哥的确是更像爸爸。

    一直躺到身上的雨水都快干了,他才茫茫然地掏出手机。打给老妈,刚第三声就接通了,邵宁烛的声音格外惊喜:“邵扬,下班了?”

    “妈。”

    “怎么了乖儿子。”

    他哽着声道:“想你了。”

    “想我了就跟小贺一起过来。我昨天在家包了两百个饺子,下次等你们过来咱们一起吃。”

    “好。”

    可是答应了也实现不了了吧,峤哥还会肯跟自己一起去见妈妈吗?他那么恨我,那么厌恶我,恐怕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妈……”方邵扬无措地盯着漆黑的墙壁,“我惹峤哥生气了。”

    邵宁烛一愣:“为的什么事?”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脸解释,他只能说:“都是我的错。”

    “那道过歉没有?”

    “嗯,好怕他不肯原谅我啊妈。”

    “傻孩子,怎么会。”她笑了笑,“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实在不行妈帮你求求情,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心里陡然燃起一丝希望,方邵扬赶紧撑起来说:“也是,妈那你帮我求求情吧,就说……就说我知道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我还有些话想跟他说,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接一次电话。”

    听他这孩子般的口气,邵宁烛娓娓笑道:“要不要再写封保证书啊?”

    “早写过了,这招不管用。”

    邵宁烛啼笑皆非,在电话那边顺手熬着一锅高汤,搅了许久才很轻很轻地说:“以前你爸爸也给我写过保证书,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德性。”

    “真的吗?”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那封保证书至今还在她的抽屉里。

    方邵扬鼻根一酸,拿袖子用力擦去泪:“所以我跟爸爸也有相像的地方。”

    “当然,你是他儿子,怎么会不像他?”

    “既然我也像他,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邵宁烛微愕:“谁说他不喜欢你?”

    “爸爸不喜欢我,他只喜欢大哥。”青筋纵横的手臂分明是大人,流着热泪的脸却像个孩子,“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我也是爸爸的儿子,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大哥?”

    质问跟委屈随眼泪一起往外流,不管怎么忍耐也止不住。邵宁烛听得心如刀绞,可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在电话的另一头默然地陪着,直到邵扬这边主动挂断。

    然后她试着给贺峤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发了条很长的短信。信的内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发出去也没有人读。

    另一边,方邵扬也在给贺峤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夜深了,外面一丝光也没有,只有惨淡乌黑的浓云远远地压在天上,囚禁住牢笼一样的心。

    蓦然间房门轻响,他以为是贺峤回来了,立刻抖擞精神站起来:“峤哥?”

    啪哒,灯光大亮。

    可惜是周培元。

    “贺峤让我来帮他取些东西,你看着我拿吧,免得我拿错了牵扯不清。”

    “峤哥人呢?”方邵扬冲过去,周培元却挡开他,“没在后面,别看了。”

    “那就是在楼下?我去找他!”

    “省省吧你。”周培元森然地撇了他一眼,“知道我下午为什么给你带电话吗?不是希望你们和好,是让你们把话说清楚,一次性断个干净。从今往后你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也不用再去找他,他也不会再来见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方邵扬双眼赤红,“他只是暂时生我的气,要不了多久就会原谅我的。”

    “这话你自己信吗?好歹你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清楚?在他心里你是有点分量,但还远远没到能让他放弃尊严的地步。”

    周培元也不跟他多啰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些文件跟衣服,拿箱子一装就下了楼。方邵扬执意跟着他一起下去,抱着最后的希望想看看贺峤在不在车里。

    谁知方永祥耳聪目明,特意等在楼下。

    “周特助,究竟发生什么事?”他打量了一眼周培元脚边的箱子,拄了拄拐,“是不是邵扬犯了什么错。你不用有顾虑,只管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们方家绝不会委屈了贺峤。”

    周培元微微欠了欠身,一眼都没看方邵扬,只对着方永祥不卑不亢地说:“抱歉方董事长,老板的私事我无权置喙,您要是想知道还是问令郎吧。另外贺总最近身体不适,可能没有办法亲自登门向您请罪,离婚手续年后我会带着律师过来处理。”

    方邵扬如遭雷击,蒙了一秒才说:“离婚?为什么要离婚?我不离婚!元哥你带我去见他一面吧,我——”

    “住嘴!”

    方永祥脸色铁青地喝断他,想要当场把事情问清楚,周培元却搬起箱子漠然告辞:“失陪了方董,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