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人正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鸭笼。
季风靡专心开车，偶尔挂档时手肘会碰到温怀。
车里很安静，季风靡不说话，温怀也只是低着头，把指头伸进笼里戳一下那只鸭子，才发现笼里还细心地铺了吸水纸垫。
温怀悄悄打量季风靡，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忽然瞥见车钥匙上挂着一个太阳简笔画图案的亚克力挂件。
这跟车钥匙档次差太多了吧。
不过，温怀又注意到，这个车钥匙上面有许多划痕，看上去很陈旧的感觉，挂件上划痕也不少，只是特意擦过，倒是很干净。
温怀还是了解季先生品位的，他不可能喜欢这种幼稚的钥匙挂件，这么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可又不像出自成年人的手笔。
季风靡忽然开口：“我很喜欢这样的挂饰，每次看见都会觉得充满阳光。”
“这样啊。是你买的吗？”
“……是吧。”季风靡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
温怀奇怪地在他灰暗了一瞬间的眼睛里看见了落寞，小心地问：“季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小家伙还是那么敏锐，周围的人只要情绪一低落，他都能察觉得到，然后想方设法让对方开心。
他怀里这只小鸭子季风靡还记得很清楚，温怀在集训画室上课的第二天，偷带回来一只小鸭子，又担心被发现了会挨骂，所以把它放在书包里面偷偷带进房间里，把写字台右手边带锁的抽屉腾出来，把鸭子放进去养着，里面放上米和水，人不在的时候就锁住抽屉，抽屉后方有个两指宽的缝，锁上也憋不死。
但鸭子这种东西它不安静，它是会叫唤的，抽屉也不隔音，温怀特别怕被发现，所以总是偷瞄着季风靡。
所以当季风靡看见温怀写作业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他很可疑，让他把抽屉打开看看。
温怀支支吾吾半天不打开，季风靡脾气臭是出了名的，也不跟他废话，上来就把抽屉连锁一块儿拽开了。
他拉得太猛，直接把抽屉从里拉到头儿，那小鸭子正探着头往抽屉背面的缝里看，这一下就被从喉管那位置夹断了，血流了一抽屉，当场就死了。
季风靡也没想到这熊孩子在抽屉里养了个活物，也吓了一跳，丢下一句“快扔了”就转头走了。
但温怀那个表情季风靡永远记得，微张着嘴，眼睛睁的特别大，惊恐地把视线从小鸭子断了头的尸体上移到季风靡脸上。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温怀越来越怕他，在床上不敢看他也不敢碰他，一结束就飞快跑出卧室躲起来，甚至想从他身边逃走。如果不是这样，季风靡也不会对他越来越粗暴，他越躲，季风靡就越想把他从角落里揪出来凌虐一顿，直到见了血，小家伙害怕到号啕大哭才停手，抛下他自己找朋友去酒吧散心，留温怀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哭到睡着。
“怎么会不高兴。”季风靡把车停在一家粤菜馆门前。
这家店温怀没来过，但看门面就知道是家老店，或许是季先生吃过觉得好吃才带他来的。
温怀下了车，一手抱着自己鸭笼。他有点紧张，忘了把笼子放车里，现在回去放也不赶趟儿了，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季先生身后。
这也太丢人了吧，抱只鸭笼进来，与装潢华丽的餐厅格格不入，这是什么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车祸现场，虽然温怀脸皮不薄，但一想到会给季先生跌份儿就特别不安。
饭店大堂的影壁是一整面墙的玻璃鱼缸，五彩的热带鱼在蓝光背景中巡游，吸引了温怀的目光。
饭店里按理说是不允许让带宠物进来的，一位迎宾小姐微笑着缓缓朝温怀走过来，温怀也看见她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感觉自己要挨骂，以前在餐厅兼职服务员的时候，领班这样走过来就是要骂他。
不知所措的手忽然被牵住，季风靡握住了他的手，不疾不徐地带他走进电梯里。迎宾小姐一看是季先生带来的孩子，立刻不再多说什么了。
温怀从擦得一尘不染的电梯门上盯着季先生的倒影看，他个子好高，从他身边经过就只看见一双大长腿了，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
温怀又看看自己，披着画室老师今早发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里面是蹭了一些水粉颜料的衬衫，跟季先生站一起有点自惭形秽。
而且，季先生现在还牵着他手。
季先生的手指很凉，温怀偷着玩过季先生放在家里的和田玉，和季先生的手指一样莹白温凉。
季风靡低头看着他脖颈上的一块掉渣的位置，抬手用拇指蹭了蹭，干裂的水粉颜料碎了被蹭干净，露出了后脖颈上一块刺目的带着牙印的吻痕。
“啧。”季风靡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虽然这也算是季风靡本人亲的，但就是看着不顺眼。
“你很冷吗？”温怀没注意季风靡的表情，用手掌包住了季风靡的手指，仰头笑笑：“我手热，我给你暖。”
季风靡看着这张十年未曾见过的笑脸，心脏像被攥了一下，扔进了蜂蜜里。
“你喜欢小动物？”季风靡问，“刚刚见你好像也喜欢热带鱼。”
“喜欢啊，我好像什么都喜欢。”
“那就养着吧，我给你养着。”季风靡把他手里的鸭笼接过来，拿到面前端详。
小时候看见活物就想养一只，长大后似乎就过了那个年纪，生离死别心太苦，小孩子忘性大，哭过就过了，大人却是受不住的，绵绵长长记着，时时刻刻遭着刺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