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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陌生威严的男声沉沉地在脑海中响起,虞脉脉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待回过神来,她才惊慌地抬起了小手,用肉乎乎的手背紧紧捂住了嘴,唯恐自己失声叫唤出来。

    厉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胆怯的小姑娘,眸色未动,只轻轻挑了下眉。

    常人受惊掩面,大抵是以手心正对着唇,只那样最顺手,亦是最习惯的举止。这娃娃倒好,反过来用手背去捂,偏生那攥紧的小拳头上还沾着些许泥巴,如此往白生生的小脸上一糊……

    不用猜,都知道底下那张纯稚可人的脸蛋脏成什么样了。

    厉王漠然不语,虞脉脉也无从分辨适才那道声音从何而来,又是否是自己听岔了,好半天才把手放了下去,露出被弄脏的小脸。

    果不其然,小姑娘白嫩的鼻头和精致的脸蛋都已经蹭上了泥,脏兮兮的格外明显。

    她怯生生地不敢开口问,厉王也无意出声惊扰。

    暖风轻拂过耳际,一早上的寒凉微风似乎都被晌午的日光晒化了,变得暖融融的,温热又宜人。

    数不尽的纸鸢被放飞升空,线的另一头皆被不同的孩子拽在手里。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压根无暇顾及自己的纸鸢了,只是带着隐隐的恐惧和恶作剧似的兴奋,偷偷看着站在路中央的虞脉脉。

    小孩精致白嫩的眉眼看着有些红,显然哭过了,头上两只小巧的圆发髻还缀着一棵碧绿的小草,显得可爱又滑稽。

    见她傻乎乎地站着不动,几个男孩都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小僵尸!纸鸢都给你了快拿啊!”

    虞脉脉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那只落在地上的纸鸢。

    孩童懵懂纯净的目光再一次被纸鸢新奇的形状和鲜艳的颜色所吸引,脚下小小挪了一步。

    厉王冷厉的目光钉在那群神色兴奋的小鬼身上,不耐地阖眼。

    一群废物,欺软怕硬,不过几岁便从根子烂了,倒是像极了前年凌迟处死的几位皇兄。

    帝王如此想着,一息后,开口了。

    “天色不早,归家去。”

    沉沉冷冷的男声传入耳际,如寒冬腊月撞击山壁的古泉,令人头脑一清。

    虞脉脉还没迈出去的第二步便匆匆忙忙地缩了回来,黑如鸦羽的眼睫颤得厉害,最终也只是轻轻摇了下头,软声说:“我不要玩这个。”

    她手上捏紧了系竹筐的绳子,仓促地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准备绕远路走。

    可那些孩子本就是想要作弄她才故意示好的,如何会让她离开?

    没等她走几步,背上的竹筐就忽然被人扯住了,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险些把她拽得直接仰面摔倒,整个人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那周大妞和周大归把她扯了回去,就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怕她突然变成僵尸咬住他们似的,色厉内荏地指着她,嚷嚷道:

    “大伙儿白白送你纸鸢玩,你还不要,莫不是僵尸不会跑,玩不了则个?”

    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和拙劣的激将法惹得厉王都敛了眉。

    男人稍稍侧过头,扫视着明显被吓住的小姑娘,沉吟片刻,方若有所思地垂眸,出声。

    “不过是几个仗势欺人的小鬼,先前如何扮僵尸吓走他们,此刻便如何做。你敬人,别人未必就心软放过你。”

    如此直白的告诫和鼓励,委实不像是厉王会说出来的。

    本来正忙于施展神通的系统通古镜,乍一听都险些从半空中掉下来。

    厉王何时如此软心肠了?竟说得这样细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通古镜一时颤动得更加厉害,裂痕逐渐增多。

    奈何厉王从未对孩童和颜悦色过,耐着性子说完,便撒手不管了,连通古镜可怜的姿态都懒得搭理。

    而虞脉脉被男人如此提点,本来慌不择路的灰团子竟然就真的有了些许底气,不那么畏惧了。

    甚至,那双有些呆呆的黑眸都稍稍恢复了些许平日里的机灵和聪慧。

    厉王望过去时,就见小姑娘笨拙地伸手,从竹筐里抓了几棵尚且湿漉漉的野草出来。

    她抓着草叶拎着,甩了甩,鼓足了勇气后,便“啪”得砸了一棵草过去,径直砸在一个男孩脚上,小脸上一片严肃,细声细气地道:

    “你们要是,再拦着我,这些草妖便要日夜跟着你们,它们最喜欢咬你们的新衣裳,统统咬坏!”

    “啊!”话音刚落,那男孩几乎是瞬间就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你少胡说!臭僵尸,我要告诉我娘你弄脏我的鞋!再也不给你饭吃!把你赶出村子!”

    “好,你去说。”虞脉脉此刻全然不惧,又抓着草叶往那个男孩身上连扔了好几株,白嫩的小拳头攥得紧紧,小脸也凶巴巴的,很是硬气道:“别忘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赶走我,我晚上也会来找你。”

    说着,小孩便如同布偶娃娃一般,呆滞地歪了歪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不这么做还好,一做出这般古怪的动作,那群大孩子便齐齐打了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就吓破了胆。

    “别别别你别来我们家!我错了错了!”

    “我也错了僵尸千万别来!”

    两个稍小的孩子立刻被镇住,连连告饶,直接扭头就往村里跑,边退还边警惕地回头瞪几眼虞脉脉。

    然而,那最常领头欺负虞脉脉的周大妞,却依旧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你给我住口……你别胡说!大家才不会信你!给我打死她!”

    周大妞又气又怕,脸都扭曲了,甚至一手拽紧了自己的兄长不让走。

    那周大归最是没吃过苦头的,被妹妹扯住,想跑跑不了,慌得双腿直发颤。

    他们似乎对于鬼神有极大的敬畏,但凡有点和鬼相关的风吹草动,就彻底乱了阵脚。

    而虞脉脉只逮着一个看起来最弱的男孩砸草,也是瞅准了这一点。

    只有一个开始怕了,其他才会跟着怕。

    果不其然,大部分孩子一时都萌生退意,周大妞连忙转过身狠狠指着他们,大声威吓。

    “不准跑!给我打死她!”

    可笑的是,这群孩子本就被家中大人教得愚昧,坚信虞脉脉是僵尸,一看小姑娘真的好像僵尸一样动作僵硬,哪敢在这待着,登时一个接一个地拽着纸鸢作鸟兽散,往远处奔逃而去。

    哪怕周大妞如何威胁喊叫,都不愿回来了。

    “……你们!”周大妞第一次如此没脸,气得直哭,甩开兄长的手便扭头朝虞脉脉冲过去,大叫道,“我打死你!”

    村长家的孩子从不挨饿,顿顿吃肉,本就长得高壮。

    周大妞冲过来想要硬碰硬,虞脉脉这娇娇细细的小模样还真打不过。

    可是,小孩根本连退都没有退一步,只跟着举起了手,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

    这是她头一回有了反抗的底气。她不能退缩。

    若是退了,那人或许就不会再管她了,一无是处的小孩,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她也想要有人关心,有人跟她说话。

    小姑娘站得笔直,仿佛悍不畏死一般看着冲过去要打她的女孩。

    可惜在帝王眼中,站着不跑委实有些笨拙过了头。

    眼看着再跑也来不及,厉王微微拧起了眉,沉声提醒。

    “抓起竹筐。”

    “往她身上砸。”

    极为简短的两句话音刚落,那周大妞已然冲了过来,兜头就拿手去抓虞脉脉的脸。

    虞脉脉来不及防备,被抓了一下额头,疼得蹙起眉,却还是立刻咬着一口小牙,使劲抓起竹筐就往周大妞身上猛砸。

    她本来无甚力气,锄头都扛不起来,这会儿却卯足了劲举着竹筐,一边砸一边往前使劲推。

    那周大妞显然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反抗,一时被抡了两下,踉跄着摔坐在地。

    这还不算,虞脉脉将人砸倒,又抓起一棵湿漉漉的野草,一把糊到对方脸上,软声软气地问:“吃草吗?吃了从脸上长出来,好不好?”

    “啊啊啊啊滚开!”周大妞几乎被吓惨了,谁不知道她平时最爱惜的就是这张脸,自诩天生丽质日后要嫁个顶好的人家,哪里受得了脸上长东西。

    没等虞脉脉再说话,周大妞便猛地推开竹筐,爬起来哭着跑了。

    虞脉脉这才慢腾腾站起来,转过头,安安静静地同唯一剩下的周大归对视,手里最后一株草啪得一下砸到了男孩脚下。

    “你想脸上长草吗?”

    “啊不别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呆滞的周大归就醒过了神,哇哇直叫着一蹦三尺高,甚至由于着陆点不太好,整个人摔了个倒仰。

    即便如此,男孩依旧顾不上喊疼,连滚带爬地逃了。

    这戏剧性的反转委实有些出人意料,连系统通古镜都差点傻了。

    【不愧是鲛人皇,虽然年幼,但这机敏聪慧的劲,还是远超旁人。】

    谁能想到一个懵懂柔弱、先天不足的小姑娘,不仅精准抓住了那群孩子的心理弱点,还懂得逐一击破,先挑最软的下手,把人打怕了,其他人自然就跟着怂了。

    须知,哪怕是现代社会的校园暴.力,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遭遇了欺.辱,都未必能如此冷静。

    通古镜作为从现代穿梭而来、阅人无数的系统,此刻都不得不夸赞一句。

    厉王作为系统的持有者,自是能听到通古镜的心声,却依旧一言不发,仅仅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镜中的虞脉脉。

    对于两世称帝、弄权打仗无一不精的帝王,眼前的小姑娘……任何心思、计谋都昭然如揭。

    甚至,那都称不上是“计谋”。

    虞脉脉好不容易将人打跑,又恢复了之前懵懂迟缓的小模样。

    她安静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地上的草,又看了看远处奔逃的人影,小声嘟囔道:“……比我还胆小,草怎么会长脸上。”

    小姑娘默默地走过去,把草一株一株捡起来,一棵都没浪费,悉数放进竹筐,举止笨拙,却耐心至极。

    厉王瞧着小孩细心忙活的模样,又扫了一眼干净的小道,倒是有些讶异她的乖巧懂事。

    若没记错,早些时候小姑娘被砸石头,也是把人吓走之后,就把路中央那框石头拖到路边了。

    通古镜被男人一双锐利的鹰目盯着,颤抖不已,忽然镜面上浮现出了一行字:【感应到鲛人皇心性过于坚定,无法强制召唤,需先达成协议。】

    “未来系统,敌不过鲛人?”厉王犀利的眼风扫过去,“孤不留无用之物。”

    通古镜一时骑虎难下,又没有辩解的能力,只好保持沉默,偷偷把遍布裂痕的镜面恢复原样,显然是另外想法子去了。

    这头气压略低,镜子另一头,收拾完野草的虞脉脉心情却好了许多,甚至终于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问帮助自己的人:“……你是何人?”

    娇气甜糯的嗓音传入耳中,厉王却不回应,眸色散漫地动了动受伤的肩头,见白布上浸染了血迹,才停住不动。

    小姑娘得不到答案,又坚持着问:“你藏在哪里……怎么在脉脉头顶上说话,来吓我?”

    “孤何曾吓你?”厉王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被冤枉。

    他音色低沉威严,虞脉脉顿时更紧张了,黑葡萄似的眸子睁的溜圆,追问道:“你是仙人么?”

    仙人?直呼他是恶鬼的倒是有不少,比方说,他的母后陈太后。

    厉王无意辩解,不予理会。

    虞脉脉便以为他是默认了,一时雀跃起来,脏兮兮的小脸缓缓抿出个很小的微笑,眸中依稀有了神采。

    或许是厉王今日多次提醒她、护了她、又教她保护自己,让她觉得安全,虞脉脉难得活泼了些,细声细气地说起话来:

    “是不是阿娘请仙人来救我?”

    “仙人好生厉害,脉脉都看不见你。”

    “仙人要吃纸钱么?我回家烧给你。”

    ……

    若说厉王一生是否有看错人的时候,大概便是第一次看错了他母后陈太后,第二次……看错了这头小鲛人。

    原以为怯怯乖乖不喜言语的小姑娘,其实天真烂漫,和所有不懂得设防的孩童一样,对着信任之人很是活泼,叽叽喳喳像只依赖人的珍贵小雀。

    或许,这才是小鲛人的本性,想也知道,以她的处境,平日怕是无人同她说话。

    可一旦被她发现了可依赖的“仙人”的存在,哪怕是厉王这样不可接近的冷漠君王,小孩都有胆子问他“吃不吃纸钱”。

    “仙人吃香油么?”

    小姑娘还在追问,厉王垂眸注视着虞脉脉认认真真的模样,忽而道:“孤若需供奉,第一样供品便是你这小娃娃。怎么,你可要将自己献上来?”

    话音刚落,本来欢喜雀跃的虞脉脉登时惊得左脚绊右脚,一头栽倒在了绵软的草地里。

    与此同时,竹筐里的那面古镜也跟着摔了出来,爆起一阵炫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