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声音在背后渐渐远去。

    太宰治仰起头，看着昏沉的紫红色天幕。此时雨已经几乎停了，绵密的雨丝如同白色的蒸汽涌动。

    他站在酒吧后门的水泥台阶上，和暗街的热闹相比这里有些过于萧条，生锈的铁皮卷帘门拉起一半，白炽灯泡忽明忽暗。

    地上污水横流，即使下着雨也压不下厨余物的臭气。老鼠在垃圾桶里发出悉悉索索的翻动声，除此之外，四周像死亡一样寂静。

    即使隔了一条街也能听到随风而来的摇滚乐与人群的喧哗声，但那些声音融化在朦朦胧胧的夜雨里，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一样遥远了。

    “真冷啊……在这种安静的夜晚，如果顺着水流向大海，一定很美好吧。”他抱住手臂，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一只皮毛肮脏的黑色大家鼠顺着台阶急匆匆地溜过，经过男人的影子时，它警觉地停下了脚步，圆溜溜的黑眼睛观察着四周。

    在它眼睛的倒影中，太宰治将一支细长的纸烟叼在齿间，从口袋里摸出纯银的打火机点燃。

    火光一瞬间明灭。老鼠吓得窜向一旁黑色的树丛，而男人深深的吸气又呼出，淡淡的青色烟雾在雨中弥漫。

    “咳！咳咳咳！”这种闲适只持续了几秒钟，下一刻太宰治就猛地咳嗽起来，食指和中指夹着纸烟拿到一边。

    “虽然很讨厌燃烧的臭味，肺中填满烟油的感觉也很恶心--但人类就是旅鼠一样的东西，无论看到多少光芒，在凝视黑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跳下去。”他低着头自言自语，点燃的纸烟在指间灵巧地转动。“破坏完好的身体、在走向美好未来的道路上忽然转头跳进河里，我还活在世上，只是因为那个值得期待的终局还没有到来吧。”

    他的目光凝视着纸烟上银灰色的烟标，指尖微弹，一点烟灰掉落。

    “如果那一天降临……”

    太宰治松开手，洁白的卷烟坠向潮湿的地面，暗红色的火光骤然明亮。纸烟的火点燃了雨水和雾气，目光所见的一切都在燃烧，而这场燃烧悄无声息。

    四周的一切不知道何时静止了下来，雨丝停在半空、逃窜的老鼠前爪没有落地，而远处的歌声和喧哗模糊在狂风中，那风声像是一万个人在悲伤地哭泣。

    他脚尖踮起，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向后倒下，狂风和烈火如同温柔的手抚摸他的发梢。

    “……我一定，能获得清白而安宁的死亡吧。”

    ……

    他在火光和血中坠落。

    罗生门化作利爪深深勾入悬崖，碎石像沉重的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芥川龙之介竭尽全力在空中转过身形，踩着布刃借力跳跃到另一边还没有碎裂的平台上。

    伸手能触碰到的东西都在碎裂，视线能看到的一切都在燃烧，狂风中夹杂着血和火的气息，那种气味能唤醒人类古老本能的恐惧，它的名字是--

    死亡。

    一切都在死去，尖锐的风声中爆裂的声音宛如雷鸣，仿佛有人从云端倾倒下一万吨钢珠。芥川龙之介呼喊着舍曲林的名字，可他的声音被地震的轰鸣压过了。他咆哮到声带嘶哑，口腔里弥散开血的气味，可耳朵里却什么都听不到。

    罗生门缠绕住一块尖锐的岩石，那块石头下一刻就脱落下去。芥川脚下用力起跳，在半空里踩着碎石借力，翻滚着落在地面上。

    悬崖上并不是荒凉的岩石，红色的草在风中瑟瑟摇晃。但在芥川落在草地上的瞬间，所有草叶都像活过来了一样向他的方向倾倒，露出其下靛青色的血管和红色的肌腱。

    大地燃烧起火星，畸形的血肉深深扎入大地，白色的骨骼穿透悬崖，如同白色的树。

    只有疯子才会梦到这样的东西，黑红的血河在大地裂开的沟壑中奔涌，河水中巨大的金瞳如同湖泊，缓缓转动着追逐他的身影。

    罗生门化作无数刀锋，将所有伸过来的草叶切碎，那些东西落在地上还在蠕动，断口流出淡红的血水--它们是肌肉生长出的游丝。

    芥川龙之介的咬肌绷紧如铁，心脏狂跳如鼓点。他翻滚着避过一块从头顶掉落的门板一样巨大的岩石，向着这座山更高的地方奔跑。

    那只巨大的眼睛仍然在看着他，他能感受到它的视线。但它看他就像看一只飞虫……或许饥饿的时候就会吃掉，可至少现在它没有攻击的意图。

    罗生门切断了那些苍白的树和黑色的血管，但这些攻击对这个巨型的怪物而言也不过是磨断了它爪子的一个指尖。

    而它……是千足万爪的东西。

    但是，这就够了！

    芥川龙之介的喘息急促，汗水从发梢和下巴落下。所有的攻击都已经是本能的防守，因为思考已经来不及。

    罗生门在身周撑开刀刃的屏障，血从岩石中漫出，染红了他的鞋底。芥川的眼睛紧紧盯着山尖……血色的动荡世界里唯有那里是不变的安静，在掉落进这个世界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舍曲林的声音，但是他知道他在那里。

    他不关心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会来到此处。

    他只想到他的身边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

    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将他拥抱在怀里。

    那个人的身体是温暖的，略微粗糙的羊毛大衣被太阳晒得很暖，带着一丝藏得很深的香气。

    他知道这种戚风蛋糕和烤面包的甜味是从男人里面的高领毛衣上发出来的，这个人应该一下午都在九木町的那家点心铺子里帮工。

    每周五这人就会去那里赚外快，因为手艺太好所以有不少人会专门赶在这天去吃点心，订单多到他从系好围裙到下班铃响起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也因为生意太好，所以那家甜品店把周五设成了限定日。太宰治每次从店门口路过都看到排队的人弯弯曲曲站成一条长蛇，穿着时髦的涩谷风jk在店门口拿着棉花糖黑巧泡芙自拍。

    之前这家店还没有火起来的时候，他还恶作剧地赶周五去买过几次点心，美名其曰“害怕你做的点心一个也卖不掉，业绩太差被店主赶出门，所以过来做好事”。

    他专挑着一炉点心刚卖掉的时候来，在彩虹拼色桌子旁喝着咖啡，优哉游哉地等着对方端着刚烤好的泡芙走出来。

    打工的时候男人就穿着店里白色的制服，围着一条很少女气的荷叶边围裙，有些长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拢在白色厨工帽里。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因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都只盯着托盘看，完全不会注意到等待区有什么人在看他--太宰治就等他把泡芙在架子摆好，转身往烘焙室走的时候把人叫住，然后欣赏对方回过头时无奈的眼神。

    然后，通常过一会儿，他就会收到一份从烘焙室里送过来的新鲜点心，考虑到他的喜好所以都是不太甜的曲奇、水果挞或一小块慕斯。太宰治曾经要求对方每次在点心上附加一个手写的巧克力插牌，就写“你是我的惊喜”、“看到你我的心情都好起来了”之类的话，但却不幸地被立刻拒绝掉了，理由是“巧克力插牌都很小，你的话太多了我写不下”。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吧。”他装模作样的拉长了声音抱怨:“你就是在敷衍我，你就是不想写而已。难道打了这么多工，见过那么多人，就觉得我无理取闹很烦人了吗？果然是这样吧，我还是觉得当初跟在我后头，情不自禁地想要照顾我的你比较……”

    下一秒他的嘴就被一块无花果塔堵住了。对方顾左右而言它，飞快地就把话题逃掉了。

    后来随着甜品店的名气越来越高，在店里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为了节省男人的时间，店主给他配了个下属，专门负责往外送点心。在某一次太宰治去店里排队，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等到对方出来后，他就再也没在周五去过了。

    “还不如推荐他去蟹料理店帮工。”有时候，在无所事事的周五，太宰治会这么想。

    --但随后他就想到了做蟹料理时海产品的腥味，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一定要让他选择，奶油、巧克力和新鲜吐司的气味还是比活蟹的腥气好，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人去蟹店帮工会不会给料理店也帮出一个‘カニの金曜日’。

    太宰治吃过对方下厨做的蟹料理，手艺之完美丝毫不亚于父亲请来的大厨，切出的刺身薄到透明，蟹肉红色的纹路犹如冰花。只是因为太过麻烦外加高品质的螃蟹昂贵，对方不肯经常给他做。

    --真的很好奇啊。无论是甜点还是料理，无论是弹钢琴还是谈政治，那家伙都无所不通。以这样的学识能力，即使只发挥其中一项也能有优渥的生活了，那个甜点店的老板已经好几次提出重金邀请他做烘焙师。

    但是，都被拒绝了。

    即使穷到只能住在旧房子里，也绝不肯长久地做一份工作。

    他这位关系不知如何定义的同居人的打工内容堪称丰富多彩，从在街头卖报纸到给黑/手党搬杂物，内容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工作经历写出来大概能凑一本《横滨完全打工手册》。

    在两人搭伙生活后，太宰治就开始帮他参谋兼职的类型，从那个长长的清单上划掉了不少诸如地下酒吧钢琴师、迷之夜总会的端酒服务生之类微妙的条目--倒不是担心他会被骚扰，而是担心那些可能存在的性/骚扰者的生命安全。如果他砍掉了流氓的手或者砸了酒馆的场子，他们两人就都要重新流落街头了。

    经济条件本就困难的家庭，已经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太宰治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每周的蟹料理列入了生活必需品清单。

    毕竟他也有帮忙做工作参谋！如果没有他挑挑拣拣，这人大概还继续着之前那种来者不拒什么工作都肯做的生活，连帮独居老太太找猫这种又辛苦拿钱又少的活都愿意接。

    --而这家伙看起来也确实对那份工作清单很满意。

    至少，甜品店的烘焙师已经是他做得最久的一份工作了。

    “今天下午很忙吧。”他将额角抵在对方胸口上，因为衣服太厚，所以要很仔细地听，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嗯。”男人任由他依靠着，如同一株沉稳的树。

    “太宰，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累。”他说。

    太宰治没有睁眼。

    或许是因为被说出来了，在男人说话时他忽然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这种感觉就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回到家，却只看到银杏的黄叶落满庭院，窗户后的每一盏灯都是出门前的样子。

    “没有什么……我只是，很想你。”他的嘴唇微动，声音像游丝一样轻。

    漫长的沉默。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个警告在这里，太宰情况特殊，谨慎看待。

    -然后是今天的祷告时间-

    谢谢cters小天使的两个营养液！谢谢杏仁只有核小天使的五个营养液（是杏仁露！吨吨吨！）谢谢想睡觉的木木子小天使的一个营养液，谢谢yuri小天使的十个营养液，谢谢萌宝小天使的一个营养液，以及谢谢森羽小天使的二十五个营养液，阿里嘎多！

    谢谢凉墟丶小天使的十瓶营养液，谢谢锋芒小天使的八瓶营养液，谢谢君清蘅小天使的二十瓶营养液，还有谢谢不是小遥是瑶君--的，五瓶营养液ovo谢谢千纯玖酒小天使的一瓶营养液，谢谢山有木兮木有枝小天使的一共六瓶营养液！最后谢谢舒江夜今天画画了吗？--大佬的五十瓶营养液（画画了吗？我也探头问问【x】）还有感谢待月横琴久大佬的七十二瓶营养液qwq我感受到了被宠爱的滋味，谢谢，谢谢55555

    twt幸福来得太多我都害怕自己会习惯，等培育结束后我一定会寂寞得呜呜叫了（倒地）看到营养液的我要膨胀起来了！我一定是被喜欢着的！！！！（发出文笔如此普通做人却如此自信的声音）

    还有今天还收到了很多雷，抱着雷的我像抱着一袋刚出锅的炒板栗，虽然因为惶惶恐恐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写好，心里很忐忑，但因为太喜欢太喜欢了不想松手quq

    谢谢方舟！tat你不要砸这么多雷啊--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习惯的(满地打滚）我已经很喜欢你了，爱会上瘾的！！（喂）还有谢谢涯钺小天使的地雷和评论！老实说，被夸了可爱我虽然嘴上说没有没有实际却很开心（不要说心里话啊！）

    还有谢谢代语小天使的地雷qwq谢谢酒盏风尘小天使的地雷！还有谢谢千纯玖酒小天使的地雷，嘴笨人找不到话题说话，只能说我会加油了！还有谢谢凉墟丶的地雷和加油，我会努力的！！！（比出两个心????）（这两个心打出来好土味救命啊）最后谢谢存在大佬的……的！一个火箭炮！这是我应该收到的东西吗！！！！看我直接把它摆到收藏架上！谢谢大佬qwq

    今天总结：嘴上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大家把营养液和雷留给喜欢的大佬吧，但实际上捂紧口袋嘿嘿傻笑的我是晋江之屑（超级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