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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网

    这场雨已经完全停了,地面上四处都是明亮的积水。莒火会的人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像老鼠一样随着他的到来逃窜到了阴影里。

    长街上空无一人,没有普通人敢好奇黑/手党的事务,即使遭难的是那家在附近名声很好的书店。或许那些紧闭的窗帘后藏着恐惧的眼睛,但那又如何呢?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亚沙·霍克站在这空旷的街道上,伸手将铸铁的细长牢笼的锁扣扣住。

    笼门发出咔哒的声响,仿佛导演合拢场记板。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声响,演员入戏灯光变幻干冰开始缭绕雾气……而他的四周真的发生了变化,光影和颜色扭曲,白色的雾气从那个锈迹斑斑的六角铁笼里弥散,其中隐约有星云一样浩瀚的光。

    亚沙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颅脑深处的轻微刺痛,黑暗像潮水一样冲刷过他的视野。

    --他深信一个真理,这个世界是肮脏且虚假的。

    人的意志犹如水草一样荏弱,而人类自身亦是草丛中的蝼蚁。如果不将遮蔽视野的草丛用镰刀割掉,把那充满杂念和主观情绪的自我关入囚牢,就无法看到草丛之上那浩瀚的星空。

    星空即宇宙。

    --宇宙即真实。

    最后一个念头消失在黑暗里,他感到无形的水流冲刷过浑身上下每一寸神经,所有毛孔都像舒展开了一样痛快。这是如同新生一样的喜悦,亚沙睁开眼睛,四周的一切都像黑白电影一样失去了色彩,乌木和大理石建造的书店沐浴在水银一样明亮的月光里。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狂喜地流下眼泪。无论多少次,在看到这崭新的世界时他都像第一次仰起头见到星空的幼儿一样欣悦。但曼西斯的牢笼仍然扣在他的头上,他触碰不到自己的面容--亚沙伸手用骨节粗大的灰白色手掌抚摸牢笼的栏杆,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骨骼如同融化的蜡油一般变形,而双眼则深深凹陷进去,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

    --人的肉眼是无用之物。人眼所见到的只是这个世界的幻影,能够洞悉真实的唯有脑中之眼……

    所以,变成这幅样子,正说明他已经走在了通向真理的道路上。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书店的大门,门拱石上吹着审判号角的天使石雕转动眼睛看着他。

    但那不是它自己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对‘眼’的执念太过深重,曼西斯学派的梦境里总是无意义地存在着大量眼珠,它们都是活着的东西,像蟑螂一样悉悉索索地爬行,盯着每一个过路之人。

    此时它们如同苔藓一样从建筑的石头上生长出来,天使的半个头颅被那些大大小小的眼球覆盖,其中最大的一颗像手掌那样大,虹膜如同浑浊的镜子一般映出了学者畸形的身体。

    因为身体发生了异变,亚沙那庞大如巨人的身躯只能勉强挤进门里,他潮湿的皮肤蹭过门框,在胡桃木上留下了蜗牛一样苍白的黏液。

    书店里空无一人,所有店员都离开了,咖啡杯和茶杯挂在银架子上。这栋小楼每一层的天花板都很高,他不需要弯下腰行走,但即使如此,从林立的书架中穿过时亚沙还是将那些乌木柜子挤得歪歪斜斜,厚重的硬封书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书架被挪动时沉重的摩擦声后是叮叮当当的空灵声响,店员们在柜台旁边悬挂了许多玻璃风铃,此时它们一同震响起来,发出的声音如同一支幽灵乐队同时奏响那些冰冷的管弦。

    哐。哐。哐。

    脚步声震动着螺旋楼梯。

    二楼墙壁上长长的一串青铜灯盏全都点亮着,佝偻的旧神眷属捧着微弱的火焰,那些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笼罩了半条走廊。

    亚沙的脚步停在了办公室的门外。

    然后,他敲响了那扇门。

    ……

    “林君,今天就再见了,有时间的话,还请多来探望我这个老爷子吧。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会把羊羹的做法也教给你。”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扶着紫竹的拐杖。

    “感谢您的盛情。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带着自己做的点心上门请您品鉴。”舍曲林一手拿着帽子,转过身向老人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告别礼。“这么晚了还上门打扰,实在是很抱歉。但那位小朋友不能不管,所以只能叨扰您了--我留下的那些钱应该够用,如果不够的话将账单寄去我家里就好。”

    “肯定是够的。”老人也笑了起来,“那位小先生虽然挑剔,但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舍曲林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下台阶的同时,抬手将黑色的圆礼帽扣在头上,

    此时只有店主出来送客,是因为老板娘还在后厨捣红豆和白莲子……因为夫妇二人坚持要做最好的传统点心,所以店里的一切食材都讲求新鲜,连红豆沙都是当天现熬的。江户川乱步连着吃了五六碗年糕,老板和老板娘给自己留着当夜宵的那些豆沙已经用光了。

    点心铺开在一条小路尽头的拐角里,因为是穷人区,市政上的规划也很落后。虽然从地图上看道路网没有擂钵街里那样错综复杂,但想绕开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也很容易。

    舍曲林调整好帽檐,把披风上的防风片整理好。老人在他背后将后门重新关上了,于是点心铺那暖黄的灯光也从脚下的积水中一点点合拢,最终消失。

    夜已经深了,虽然是在居民区,但四周每一栋房子的每一扇窗户都是黑暗的。由于是庭院之间的小路,所以这条细窄的巷子里也没有路灯。舍曲林踩着深到脚踝的积水行走,黑色的烟雾在他的披风下缭绕。

    他每走一步那些雾气就浓密一分,最后黑雾几乎化作实质,如同一团漆黑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喵。”一声细微的猫叫打碎了深夜的沉寂,一只花猫在围墙上奔跑,呲溜一下跳了下去。

    它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里,而一起消散的还有站在巷子深处的那个燃烧的人影。深深的积水恢复了平静,在最后一点涟漪散去而夜风又吹皱水面的同时,那焚烧纸张一样的灰烬气息也随之消散。

    黑雾淡去之后,已经没有人站在那里了。

    ……

    保养得当的皮面手提箱打开放在地上,里面已经放了一半档案袋或密封起来的瓶瓶罐罐。海迷纳用手指划开一枚磁石,将钉在下面的几张白纸取了下来。

    这是书店二楼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两面墙上用钉子和磁石固定着资料纸,有的写满了字而有的只画着黑色或银色的符号。所有的资料纸用红线相连,每一份白纸都是一根红线的尽头,那些线在墙和墙之间转折往返,偶尔交汇又随着转折分离,那些转折是因为丝线上坠着的玻璃串珠。

    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圆珠用重量把这张网压出立体的结构,从远处看就像清晨时挂满了露珠的蛛网。而随着海迷纳的动作,这张赤红色的网倏然间崩塌,白纸顺着墙簌簌飘落。

    构成蛛网的绳子一共只有四条,它们彼此纠缠才形成了这个复杂的网络。一个角落的崩塌就导致了所有平衡的崩坏,轻飘飘的垂落下去的红线牵动着墙上的所有纸张一起颤动,串在丝线上的玻璃珠纷纷滑脱,四溅着滚落在地板上。

    一张便利贴随着被扯动的红线掉在地上,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武装侦探社。

    海迷纳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几张印刷在白纸上的照片,不知道这是在哪家甜品店外的偷拍,玻璃橱窗后的黑发青年左手拿着香鱼形状的松饼点心,另一只手拿着插着巧克力排的麻薯,在他身边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同伴正在低头翻手账本,看上去颇有些忧心忡忡。

    男人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他饶有兴趣地翻动着这几张纸,每张白纸上都印着不同的照片。

    眯眯眼青年一脸无聊地看着远处扯头发打架的夫妻,手里的松饼吃了一半;下一张照片他手里的点心已经吃完了,正像软绵绵的猫咪一样趴在黑色的办公桌上,隔着玻璃坐在他对面的人只有一半身体出镜,深蓝色警服上的警徽闪闪发光。

    最后一张纸上是放大后的横滨局部地图,其中几条路线用水笔标成了蓝色,又在半路上被打叉截断。它们中间最终只有一条指向贫民窟,在它和擂钵街某个入口的交点上,有人用红笔轻轻画出了一个圆圈。

    这个红圈附近的纸上有些皱痕,原本有一颗强力磁铁钉在上面。在摘下这一叠资料的同时那颗磁铁在纸面上留下了划痕,而原本被它压在下面的红线也松垮垮地掉了下去。

    它的脱落引发了连锁反应,坠在它上面的一颗白色圆珠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这枚玻璃珠原本压在写着“曼西斯”的白纸上,它的脱落导致另一张画着符文的情报纸掉落在地。

    猩红的竖线贯穿破碎的圆与发光的眼睛,卡尔符文,月亮。海迷纳从半空接住这张纸,和江户川乱步的照片放在一起。

    失去了“月亮”,和它连在一起的“麻谷”也随之落地,透明的空心玻璃珠从红线上脱落,在碰触到地面的时候只发出了“啪”的一声清响就裂成了薄薄的碎片。

    羊皮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碎片挤压着地板的声音犹如小刀刮着骨头。但海迷纳的脸上神色平平,他弯下腰,但捡起的却并不是那张模糊的酒吧照片。

    一颗黑色的玻璃珠静静地藏在白纸下面。

    所有的蛛网都一定有一个中心,那个中心是最初的辐线的交汇点,蜘蛛就坐在那里将所有的线一点点补完,最后形成的就是一张无声无息绞杀死猎物的粘网。

    海迷纳张开手掌,像是有些着迷一样地对着光线凝视着这颗黑色的玻璃珠。所有的红线都指向不同的事件,把不同的人彼此联系在一起,有些白纸之间完全没有串连。

    --可所有的红线最终都会在同一个结点上交汇,这颗玻璃珠就是被放在了那里,犹如一只在血网里等待着猎物的黑蜘蛛。

    “你在--想什么呢?”海迷纳轻声问,可这间办公室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苍白而没有纹路的手掌微微倾斜,于是玻璃珠从他的指缝间再度滚落。这一次它没有被那些文件纸挡住了,它在地上弹跳着,发出的声响越来越急促,最后不知道滚到哪个家具的角落里去了。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一片狼藉,仿佛有搬家公司来过一样满地都是掉落的书本和四处飘洒的白纸。海迷纳用手指勾住红线,将那些纤细的丝线一点点绕在手指上,最后他捉住了残破的绳网上还未掉落的唯一一颗玻璃珠。

    那是颗不起眼的珠子,透明的玻璃中黑色和金色的花纹缠绕,如果没有一个竖孔或许会被当成跳棋里的弹珠。但这也是唯一一颗被用绳结固定的珠子,在这条红线尽头的是一张大海的风景照,潮水拍打着黑色的礁石。

    海迷纳盯着它看了许久,将它连着红线一起塞进了口袋里。

    随着“啪嚓”一声划火柴的微响,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燃烧着的白桦木火柴梗扔在白纸堆里,周围的纸张很快发黄又焦黑蜷曲,最终火舌舔破了纸面,黑暗中淡蓝色和黄色的火焰噼噼啪啪地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