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 第4章 第4章

第4章 第4章

    夕兆落下去的一瞬间,冥莪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两个人一同朝下栽了下去。见到她居然扑了过来,夕兆一下子慌了神:“你不要命了吗?!”

    冥莪没回答他,而是抽出一直保存在身上的银针,猛地朝夕兆心口扎了下去。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穿刺过夕兆的胸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夕兆再醒过来时,疼痛已经消散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什么伤口也没有。但那时候被银针刺穿的痛感真实而强烈,让夕兆有些茫然。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全白的空间中,顺着手指上的红线看过去,他发现之前抱住他的那个女生正躺在他身边。夕兆轻轻拍了拍她:“你没事吧?”

    冥莪缓缓转醒过来,她的胸口也不见伤痕,夕兆好奇那根贯穿他们二人胸口的银针,却没有开口询问。冥莪刚坐起来,就双手抓住夕兆的双肩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遍,夕兆任她摆弄好一会儿,才听见面前的女性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不知为什么,这句略略嘶哑的感叹竟让夕兆鼻子猛地一酸,就算知道面前这个人关心他是因为他有用处,可这种温和的感情对他来说还是暌违太久,猛地出现,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夕兆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刚刚我拿针扎你,是为了让你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不然你可能真的会在自己的记忆里再死一次——”冥莪说着,突然发现夕兆低垂着头,她往下一探去看夕兆的表情,发现后者眼眶居然红了,问他,“你怎么了?……有那么痛吗?”

    夕兆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冥莪郑重地对他道歉:“抱歉,我并非有意要伤害你。当时时间紧迫,我没有别的选择。虽然这也是你的选择,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的问题,你问如果在回忆世界再死一次,现实世界的你还会不会活着,答案是会的。只是你会处于一种假死状态,一直不断重复你在回忆里跳楼的那个瞬间。这应该也不是你想要的吧?”

    夕兆沉默。于是冥莪当他默认,继续说:“先前说的约定的事情,能再商量一下吗?我理解你无法信任我这个陌生人,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也有很多以第三方监督确保约定双方遵守承诺的方式,我们不妨尝试一下……”

    她正说着,夕兆却突然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于是冥莪停下来,安静地看着他。夕兆像是在预备什么一样,慎重地呼吸了两次才开口说:“我叫夕兆。”

    冥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夕兆是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在自我介绍。于是她按照礼节,回以自我介绍说:“我是冥莪。”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夕兆先点点头:“你好。”

    冥莪也点点头:“你好。”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中,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他们的视线撞在半空中,冥莪面无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夕兆很少与人这样面对面直接沟通,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率先开口说:“关于信任的事……已经不需要其它证明了。我觉得你……可以信任。”

    冥莪看着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你应该还不了解我。我建议你还是再多考虑一段时间。”

    “因为你刚刚帮了我。”夕兆对着她笑了笑,马上又垂下头去,声音虽然低,却不含犹疑,“所以我也愿意帮助你。”他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或许当初,我就一直希望有人能够在那一瞬间拉住我,或者……陪我一起。”

    冥莪沉默地看着他,朝他伸出绕着红线的小手指:“在见证人面前立誓约定之前,我们先做一个小小的约定吧:两个人都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扣在一起……”

    夕兆也举起手:“然后大拇指相印作为盖章?”冥莪一愣:“你们那边也有这种习惯。”她说的是陈述句,夕兆想起之前他们对他解释的那些话,说:“你不是说世界因为执笔者的消失而停滞不前吗?我有一个猜想,可能执笔者对我的世界也很了解,或者执笔者与我的世界关系匪浅。如果你们是有意选择了我,那应该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冥莪抬起眼皮,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珠像是玻璃做的,泛着特殊材质才呈现得出的反光,夕兆的身形成对滚在其上,形状滑稽,给人的感觉却冷静而理智。他们扣住对方的小手指,大拇指相对着按过去。一套动作结束后,冥莪评价说:“你很聪明。”

    夕兆弯了弯嘴角,动作类似一种敷衍或者无奈的回应,他对冥莪给予的赞赏不予反应,只是继续问:“我能做些什么来帮你们?”

    冥莪站起来,朝他伸出了手:“我们先回去。关于问题本身,有些东西需要你亲眼看过再下定论。”

    夏庭。

    夕兆和冥莪已经被人转移至另一个更加宽敞的房间。围绕着他们两人,半躺着一个散洇,正剥着一个橘子吃。他的背后站在一个少女,与他穿着相似的白色神官服饰,焦灼地望着迟迟未醒来的两人。另外两位男子一名青年,一名中年,都站得笔挺,穿着贴身便利的制服,腰间挎着佩剑,与散洇保持了一定距离,目光警惕地在散洇和冥莪夕兆所躺的位置来回徘徊。

    散洇吃完一个橘子,啪啪拍了两下手,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青年像是按捺不住,走到懒洋洋的散洇面前质问他:“贤者大人分明说冥莪大人和使者不久便会醒来,可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为什么他们还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散洇眼皮未抬一下,笑眯眯地说:“兀狂,你着什么急嘛,我是说了不久,可这个不久又不是对我们来说,只是对置身回忆中的人来讲,前尘种种不过浮光掠影,刹那而过。只不过,回忆中的刹那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一天、一季、一年,甚至更久。你耐心点吧。”

    兀狂忍不住要发作:“我已经耐心等待三天了!”

    散洇笑着摇摇头,抬眼看他是眼中已经带着戏谑:“所以我不是说,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了,不必劳烦护卫队吗?可是二位队长非要坚持,我也不想多加阻拦。只能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二位队长实在不放心又难耐疲惫的话,不如执行轮班制,依次前来看守。”他话刚说完,身后的少女就忙不迭附和说:“就是!兀狂队长,你累了就休息去,反正这里有我和老师看着,本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你瞪我干什么?劳驾,移个位置,你挡着我的视线了!”

    散洇自认语气真诚,但在兀狂听来却是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再加上散洇的好徒弟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兀狂更是难以抑制心中不满: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师徒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善于掩藏情绪,正要直言不满,这时候,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人突然喊了一声:“兀狂!”

    这声呼喊一出,兀狂不得不强行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猛地转头走开。动作之迅猛,仿佛他再多看散洇一眼就会提拳而上修理长歪的廊柱。中年人见他听话回来,站在原地朝着散洇的方向道:“兀狂关心则乱,有顶撞贤者大人的地方,还望海涵。”散洇倒是很给面子,朝着中年人笑点了点头:“嗯、嗯!我知道你们关心小莪莪,我替她谢谢你们!”此话一出,中年人不动声色,兀狂却是又猛地转过身瞪着散洇,对他怒目而视。散洇笑容灿烂,他身后的少女神色也有些得意,两波人无声对峙,房间中央突然传来声响,众人都迅速看过去:冥莪扶着还不太能站起来的夕兆,目光平稳地一一扫视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中年人身上:“岙队长。”

    中年人连同兀狂朝她恭敬地鞠了一躬:“冥莪大人。”

    冥莪扶着夕兆站起来,朝他们点了点头:“让你们操心了。”她看向身边的夕兆,接着与散洇对视一眼,刹那间的视线交汇中,两人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冥莪面向众人介绍说:“这位是使者夕兆,他已经同意帮助我们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夕兆投来。过去,但凡发生这种情况,意味着下一秒就会发生一些对夕兆来说不太愉快的事情。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冥莪察觉到,一只手轻轻在夕兆背后宽慰般拍了拍。夕兆飞快地瞥她一眼,转头看向面前的人,点了点头。出乎他意料的,众人都朝他深深鞠躬,就连他身边的冥莪也行了礼。夕兆恍了恍神,偷偷抓着冥莪的衣角拉了拉,冥莪抬起头,会意地说:“散洇留下,其他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夕兆留意观察,发现确如冥莪所说,她在这里的有一定的话语权。先不提她发号施令的口吻,其他人对她的命令也显得很顺从。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冥莪姐姐!我也想跟着老师一起去,可以吗?”夕兆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穿着繁复白色衣裙的女孩,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眼含崇拜和好奇地看着冥莪与自己。而她身边那个坐在躺椅上,穿着相同款式白色长衣的男人,他似乎见过一面。是与冥莪一起带医生进来看他的那个人。他正小心观察,男人却好像有所察觉一样迎着他探询的目光笔直地看过来,眼神像是带着笑意,但却让夕兆心中升起了天然的警觉。他移开了视线,穿着短制服的两个男人已经走出去了,年轻的那个出门前回头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夕兆对人的视线很敏锐,能够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之后又滑向了他身旁的冥莪。

    冥莪瞥了散洇一眼:“问你老师。”她转向夕兆:“跟我来。”

    散洇同意了他学生的请求,于是他们四人一同来到一处宽广的大厅。大厅四周封闭,地面中央是一片镜子般光滑的湖泊,湖泊由层层石阶围着。抬头看去,大厅的天花板遍布着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根,每条树根几乎都像一条巨蟒一般,相互扭曲纠缠,织结而成的树根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眼望去甚至看不透这张网的厚度。追根溯源,树根汇聚形成一柱巨树的树干,这棵树倒挂在天花板上,就像自天空中自然生长,延申至此处一般。放眼望去,这片大得惊人的大厅似乎就是为容纳这棵巨树而建造的容器,甚至看起来还尤显得狭窄。

    夕兆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但是冥莪和散洇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冥莪轻车熟路地踏上石阶向上走去,而散洇则兴致盎然地观察着夕兆的反应。只有那个少女和夕兆一样震惊,她表达情绪的方式比夕兆开放得多,兴奋地四处看,一路上蹦蹦跳跳,不时低声惊呼,拉着她老师的袖子让他解释。夕兆的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这个女孩很开朗,刚才朝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浮尘,浮尘活泼的性格勾起了他的回忆,夕兆并不反感这种外向的人。

    转眼间,冥莪已经快走到顶,而夕兆还落在起步的地方,散洇师徒在夕兆上方不远处。冥莪转过头找他,似乎有些意外夕兆这段时间才爬了几级台阶。迎上她的目光,夕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天生体力就不好,再加上一直被虐待,双膝跪久了也变得不太灵敏,即使是爬楼梯对他来说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冥莪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石阶顶层跳了下来,夕兆看见她突然的举动,吓得心跳都是一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冥莪已经落在他面前,朝他伸开双手:“我抱你。”夕兆一愣,连忙摇头,冥莪于是改口说:“我扛你。”说着,不给夕兆反应的时间,将他拦腰抗在肩膀,快步走了上去。夕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又突然觉得很滑稽,居然微微笑起来。散洇和浮尘看到这一幕,也都抑制不住笑容,跟了上去。

    几人到了石阶顶端,面前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水,湖面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巨树垂挂在上方的树梢。冥莪放下夕兆,带着他走进湖水。散洇也紧随其后下了水,浮尘没有下水,留在石阶上看着他们。湖并不深,只打到众人小腿位置。奇怪的是,下水后,夕兆分明能够感受到水冰凉湿润的触感,湖面却没有因为他们的步入而泛起半点涟漪,仍旧像一面镜子一样光滑平静。

    散洇像是看穿了他的疑问,解释说:“这是镜湖,湖如其名,湖面始终与镜面一样。”

    夕兆看向他,轻声说:“谢谢你的解释。”散洇笑着摆手:“不客气!”

    “到了。”冥莪停下脚步,没有抬头看向上方的巨树,而是垂首看着倒映在湖水中的巨树,“散洇,我和使者要立约,请你做见证人。”她又转向夕兆,“请你放心,散洇虽然看着不可靠,但是他作为贤者,当见证人时向来秉持绝对公平的原则,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散洇双眼弯弯,看向夕兆:“如果使者大人需要的话,我也不介意把小莪莪的限制条件设置得更苛刻些。”

    冥莪一言未发,踹了散洇一脚。散洇顿时痛得蹲了下去,夕兆看着他,却发现散洇还有闲心朝他做眼色,接着又做了个鬼脸。冥莪没说错,这人看起来确实不太可靠。

    “开始吧。”冥莪和夕兆面对面站在湖中央,冥莪弯腰从湖中捧起一捧水,手指蘸水点在自己的双眼眼角和眉心,朗声说:“我冥莪承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会遵守与你夕兆的约定。只有夕兆帮助这个世界继续推进,不论是否有效,不论是否正确,不论结局为何,我都会尽全力回报夕兆——一份全新的幸福人生。请刻世之树与见证者见证。如有违反,灰飞烟灭。”

    不仅夕兆,就连散洇都被这番誓言惊得一愣。夕兆还没来得及开口,冥莪直视着散洇,又说:“见证。”散洇沉默看她半晌,最终还是弯下腰,从水中捞出一截树枝,将打湿的树枝在冥莪和夕兆头上分别打了一下,说道:“第十三任贤者散洇凭借刻世之树为证。”

    树枝瞬间消散在他手中。夕兆注视着散洇变得空荡荡的双手,又看向一旁神情冷淡的冥莪,后者也正看着他:“约定完成了。”

    夕兆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