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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立约结束,夕兆跟着冥莪和散洇走出镜湖。在进入镜湖后,湖面上始终弥漫着不淡的层层雾气,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可见度还是很低。冥莪在他前方一步左右的距离引路,不时回过头看他是否有跟上。散洇走在他身后,夕兆原本觉得情形有些像押解罪人,生怕他逃跑一样,但看到冥莪是不是回头看他一眼,虽然眼中不带什么情绪,他还是觉得自己在被人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关心、在意,心中萦绕的几缕不快减淡了不少。

    “使者大人,你累了吗?”

    夕兆侧头,散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冥莪听见说话声,回头瞥了他和散洇一眼,又转了回去。

    虽然对冥莪有些好感,但是夕兆对于散洇却没有什么了解,他们仅见过短短几面,而散洇给他的感觉却不那样能够令人安心。夕兆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有一点。”散洇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却并不在意,滔滔不绝地说道:“使者大人,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习惯用的,都和我说,我来安排。小莪莪一会要去城里巡视,手下掌管护队和卫队,整个城的治安防卫都是她在管,有时候忙得能好几天人影都见不到。不过,夏庭里的事基本我都能插一脚,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夕兆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他意识到散洇是在对自己解释现状,没有说话打断他。

    “刚刚你醒过来看到的那两个吓人的大哥和大叔就是护队的队长和副队长,护队队长是那位中年男性,叫岙,副队长年轻些,叫兀狂,护队主要负责夏庭的防卫。除了护队,还有负责城内的防卫和城外的营救的卫队。我们现在在的地方叫夏庭,夏庭在下城的中央,主要就住像你我这种身挂虚名的人……”

    散洇顿住,眼含促狭的笑意盯着冥莪挺直的背影,对着夕兆打了个眼色,“还有像冥莪大人一样严肃认真,效率至上的大忙人。”

    听见散洇的打趣,冥莪半点反应没有,仍旧朝前稳步走着,只有高高扎起的马尾以一定频率甩动着。夕兆将视线从冥莪背后移开,看向散洇:“我听到他们称呼你为贤者大人。”

    散洇一怔,似乎没想到夕兆会主动开口提起这个话题,既意外,又好笑地点点头:“的确是闲者!”夕兆没听出他的调侃,只是静静等着下文。散洇看他没被自己灵机一动想出的谐音逗笑,语气十足无奈地叹息道:“使者大人也和冥莪大人一样不爱说话啊!”夕兆听着对自己的称呼,总觉得不太自在,提议说:“就叫我夕兆就可以了。”散洇闻言,立刻哥俩好地揽住夕兆肩膀,亲切地对他说:“那小兆也不要喊我什么闲者大人了,我自觉德不配位,总感觉别人叫来是在讽刺我!”

    ……小兆……夕兆内心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是应该庆幸这位不靠谱的贤者大人没有叫他小兆兆吗?

    散洇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又接着给夕兆解释为什么他是所谓“闲者”。据他所说,本来夏庭历任贤者都会有三位,但到了他这代,却只剩下他一个贤者。一般来说,他一人要处理三人的工作,应该和闲字搭不上边,然而现在的夏庭对他这个唯一的贤者却并不信任,一方面不得不依靠他,一方面又怕他独揽大权,因此将本该由他负责的事务瓜分给其它人负责,最后到散洇手上的,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表面事务,按他原话说——“闭着眼睛都能办好!”,为了不负夏庭关怀恩情,只好每天尽全力无所事事。

    夕兆看散洇讲述这些事情时,态度毫不介怀,反而还显得乐得清闲,十分豁达。看来这位闲者不仅无事一身轻,内心也并没有给自己平添负担。

    散洇还想继续说,前方的冥莪停了下来:“到了。”

    随着他们离开镜湖,眼前的雾气也随之消散。夕兆好奇地回望,发现从镜湖外望回去,看不见丝毫雾气的影子。

    他们刚一出来,浮尘就雀跃地蹦过来:“冥莪姐姐、老师、使者大人!你们终于出来了!”冥莪对浮尘的态度比对其他人要温和许多,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作为回应。浮尘激动得脸都红了,直低下头看自己脚尖。冥莪回头看向散洇:“安排好了吗?”散洇故作不满地看着她:“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冥莪没搭理他,看向夕兆:“夕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关于帮助的事情,等你休息好再说。”

    夕兆和散洇听见她的称呼,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就连浮尘都红着脸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散洇忍俊不禁地说:“冥莪大人不是最注重礼仪的吗?怎么对使者大人直呼其名?”夕兆还没开口,冥莪就说:“夕兆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应该被那些繁文缛节束缚太多。他个人的感受应该被放在第一位,如果他不愿意被这样称呼,那就不这样叫他。”

    此话一出,不仅夕兆,就连散洇和浮尘都感到意外。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让冷冰冰的冥莪特殊对待的,来自异世界的使者,眼神中各含打量。

    夏庭的主干酷似一颗巨树,巨树处于城市中心,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最上方的树梢,从大厅中出来后,能够俯瞰整个城市。放眼望去,居然再看不到比此处更高的建筑。夕兆下意识地向下望去,遥远的地面上各式房屋建筑星罗棋布,道路贯穿其中,纵横交错,将各处连接起来。这座城市的规模比夕兆认知中的大城市还要庞大些,一眼望去,根本望不见尽头,房屋一直延申至远方的群山,也不见绝迹。更为神奇的是,分明夜幕已经降临,眼前所见之景却亮如白昼——城市边缘由一簇簇等距燃烧的蓝色篝火状火柱勾勒一圈,四个方位分别建造了一座巨塔,塔顶燃烧着比周围火柱更为庞大的火焰,这些熊熊燃烧的火柱将整个城市都揽入幽蓝色的光辉中,纵使已经入夜,视物也没有任何困难。

    乍然见到这样奇特的景象,即使是寡言如夕兆,也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是……”

    “冥火。”一旁的散洇解释说,“也就是从地底引出来的火,看着蓝悠悠的,温度可比寻常火焰高好几倍,人要靠近,必须穿戴护具,而且也不能久留。不过嘛——”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瞥了一眼冥莪,“我们冥莪大人却是个例外。毕竟这火就是由她引发再加以维持的。”

    夕兆仍旧望着那烁烁摇动燃烧的青蓝火焰:“为什么要引这么多火柱呢?”

    这次是浮尘回答他:“为了预防春厄。”她说话时,神色不似之前那样欢喜,而是带上了十分浓重的忧愁颜色。夕兆不解地看向另外两人,然而散洇仍旧一脸轻松,冥莪也面色不变,只是微点了点头,对他说:“明天会向你解释的,现在你先休息吧。”说着,她拍了两下手掌,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冥莪身后。

    冥莪让开两部,对夕兆说:“这是你的专属护卫,负责带你熟悉这里的环境以及保护你。接下来我和散洇都有事,就让他带你回你的住处。他是我带出来的,能用。你先试用两天,如果觉得不合适再换。”

    夕兆听她说着,心中一丝失落一闪而过。他打量着这个走向他面前的少年,看着与他年龄相当,不过十几岁。柔顺的黑发垂至耳垂,眼睛坦然地直视着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只眉心坠着一点鲜红的印记,细看像是一支抽芽的藤曼,蜿蜒生长,首尾相连,盘旋成一个圆形。浮尘也看清了他的面庞,惊喜地叫出声来:“尥哥哥!好久不见了!”

    少年先朝夕兆和散洇鞠了两躬,道:“使者大人,贤者大人。”之后又看向浮尘,向她点了点头,弯着眼睛笑起来:“浮尘。”

    浮尘一扫之前提到春厄时郁结的表情,笑着对夕兆说:“夕兆姐姐,冥莪姐姐居然舍得把尥哥哥给你用,这下可能放心了!尥哥哥办事从来没出过差错的!”夕兆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这女孩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十分细腻。她只不过听了冥莪的一句话,就机灵地把对他的称呼从“使者大人”换成了“夕兆”,只不过……他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散洇笑得十分夸张,简直直不起腰来。尥上下打量夕兆两眼,对浮沉说:“使者大人是男性。”浮尘似乎是真没看出来,闻言十足惊讶地看向夕兆,又确认似的审视了一圈众人,似乎在怀疑尥在骗她。见夕兆自己点了点头,浮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最后落落大方地道歉说:“对不起,夕兆哥哥!我是觉得你长得太好看,就先入为主了。我说话直,您别生我气!”

    她态度这样坦率真诚,夕兆没从中看出任何歧视,也回了一个真心诚意的微笑:“谢谢你的夸奖。”浮尘笑得越发甜,还欲说话,散洇提领着她的衣领子,笑说还有事,带着浮尘先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浮尘还回头和他们三人挥手打招呼。夕兆看他们两人背影远去,突然,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发现冥莪正朝他伸出一只手,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只手镯,手镯看着像玉质,从内而外散发着淡淡的幽蓝光芒。“这个你戴上,算作我的信物,能够证明你的身份,大多数地方都可以通行无阻。”冥莪一边说,一边将手镯戴在夕兆手腕上,“我要去巡视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夕兆看了眼手镯,又看向她远去的背影,突然难以自禁地开口说:“再见。”冥莪听见,停下来脚步,转过身看向他,目光平静而坚韧:“再见。”

    夕兆目送着冥莪的身影翻过围栏跳了下去——她似乎不喜欢正常走路,所幸夕兆见识过她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现在也见怪不怪了——收回目光后,只剩下那个叫尥的少年站在原地等他。

    “贤者大人,请跟我来。”

    回住处的路途不算远,但也有一段距离。他们走进了树干内部,夕兆这才发现内部的构造错综复杂,而且大约十步一岗,若是没有尥引路,恐怕他很快便会被巡逻的护队抓去盘问。

    尥走在他身旁往前半步的位置,与他距离不会过近,但也绝不算远,始终让夕兆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给夕兆的初印象是个十分细心,观察力强的人,现在的表现更是印证了夕兆的猜测。他们回到夕兆的住处后,发现尥已经提前安排了起居所需的事物。夕兆简单吃了一些侍女送来的食物,洗漱后便准备入睡。入睡前,尥似乎看出他有想问的,便主动说自己受冥莪安排,夕兆入睡时,他也会在夕兆看不见的地方守候。

    夕兆心中虽然有许多疑问,但他向来习惯不贸然询问,一切以自己的观察为基础,便也没有提出意见,只是点了点头,便躺上床铺,闭上了双眼。

    那被褥十分干燥柔软,他嫌少有过这样舒适的入睡体验,反而觉得不自在起来。只是他始终闭着眼,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这短短一天发生太多事,遇到太多人。他在脑海中挨个回忆、审视、思考过去,一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实感。这一切都是梦吗?他最后想到冥莪,想到她的那番话,所谓的交易,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是梦,未免也太复杂,给了人太多希望去追逐。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妄图抓住蜘蛛丝升上天国的罪人,仿佛转眼之间,会发现一切只是水中捞月,是自己死前一场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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