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八千里的风

走八千里的风 > 第67章 第67章

第67章 第67章

    等他剪好了视频,虞恒看了一遍。“好啦。”

    说完,她就要收拾东西站起,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家了。

    冬天不仅天黑的早,温度也更低。

    石原扯了她的衣袖让她坐下。

    他轻叹一声后,抬眸时眼里一片认真和坚定。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又怕你胡思乱想,从刘阳那听的只言片语藏在心里很久了吧。”

    短短时间里,他也猜到了些。

    比如她刚才那话的另一层意思,比如刘阳什么时候和她说的。

    虞恒有些尴尬地避开视线。“也不是刘阳主动说的,就是我的好奇心有点大。”

    他轻笑着摸了摸虞恒的头,并不在意。

    他并没有怪刘阳多嘴,也知道是刘阳主动提起的。

    不是当笑话说给她听,而是抱着他有点惨,你要对他好一点的想法。

    “我没怪他,不用替他说话。除了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了。”

    说喜欢她这是明显的事,说信任,虞恒还是有些语塞。

    他的暗恋跨越了许多年,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实在是少,用信任一词有些单薄。

    石原明白她的所想,并没刻意去解释。

    转了话题说起虞恒想知道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家庭和很多人的不一样。

    我爸好酒好赌常家暴,我妈胆小懦弱又怕事。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总是在哭。

    有时候是为生活的艰辛哭,更多时候是被他打哭。

    早些年奶奶还在,有她护着,被打的时候还少些。

    后来奶奶去世了,爱赌的他彻底像个恶魔。

    当然了,我家并不富裕,他也去不了多好的赌场,就是一些很小但疯狂的赌桌。

    没人管得住他,家里本就不多的钱被他很快挥霍了。

    奶奶私留给我妈的钱也在他的暴力下拿了出来。

    没人阻止他,只有我挡在了我妈面前。

    她一直是那个怯懦的性子,挨了那么多年的打,没顶过一次嘴,也没还过一次手,更没报过一次警。

    当然,那个年代男人打女人并不少见,警察也不知怎么插手。

    她也是这个想法,就不还手,只是……认命。

    他疯起来连我也打。

    她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单薄的背不知道怎么接下了一个壮年男人的拳打脚踢。

    后来,他把亲戚都借遍了。

    在工厂预支工资也不给,就接触了高利贷。

    那个年代的高利贷不比现在,敢不还钱就把人打得半死。

    直接逮着刚下班的他打,工厂怕惹上麻烦,把他辞退了。

    家里彻底没了资金来源,还多了一屁股债。

    就只能频繁搬家。

    我们一起去海边玩那次,只和你说了频繁搬家,就是因为这个。

    后来我长大了,和他比力气是小了些。

    却总是看不惯他,每当我想还手时,我妈就拉开我,或者把我关到屋里。

    她觉得家里的男人就是天,是不能忤逆的,她还劝我不要还手。

    时间久了,我也学会了她的自卑怯懦。

    不敢去争取什么,也不敢想得到什么。

    我也从最初的知道反抗,变成了像我妈那般的站着挨打。

    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打回去?

    她听了这话只会哭,哭的声音大了会再次挨打。

    再后来,她身上有些伤都留了疤痕。

    可能觉得我身子骨硬了,不会像小时一样受不得他的打,也该屈服于他的暴力。

    有时候那个恶魔来打我,她只是担心地看着,打完后给我上药。

    “心疼我的是她,让我不得反抗的还是她。”

    他讽刺地冷笑一声,轻抿了口咖啡。

    虞恒不自觉地皱地眉头,轻拍拍他的肩。“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听了。”

    石原一转颓态,捉住她安慰的手十指相扣,双眸温柔地盯着。

    他又开口。“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大学还要做同学的。”

    小时她无心,只是用来活跃气氛的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只有一个人在坚持的话,算是约定吗?

    虞恒掩饰着心里的羞愧心虚,对他轻点头。“恩。”

    “我也是好运,每次要转学,都有老师愿意引荐。

    否则按我家没有人脉的样子,怕是早就没有学校收了。”

    他笑着轻叹气,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轻淡。

    “转学后我上学更努力了,家里没什么钱,为了保证有钱读到大学。

    只要是有奖金的比赛我都会参加,靠他们,呵,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一个学习的料子。”

    虞恒有些心疼,曾经多少学子梦想成为的学神,竟是这样长大的。

    石原是一个表达欲寡淡的人。

    他是对她说了很多话,但虞恒知道他说的这些苦痛,只是填补一下她的胡思乱想。

    而真正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恐怕要痛上十倍。

    “因为成绩显著,校方给了很大的补助。

    又因为经常参加比赛有些名声,吸引了陆董,就是陆少父亲的注意。

    后面就慢慢好起来了。

    他看我心思成熟,高中就和我提了签入陆氏的事。

    我的条件,就是帮我摆脱那个恶魔。

    有钱人嘛,办事轻松又效率。查出欠下高利贷的事,也一并还了。

    我妈再不承认被家暴,身上的伤是做不得假的。

    凑巧前几天他又手贱,新伤旧疤,我妈再哭,也只能看着他进监狱。

    后来在大学里接触陆少,毕业后进陆氏,就是些很顺利的事了。

    我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怨我。

    把那个恶魔送进去那天,她大骂着不孝子。

    我只有寒假会回去看她,我们也越来越不像母子。

    她爱我恨我,我又何尝不是?

    前几年他被放出来了,老实了不到一年,又开始赌。

    听陆少话里意思,在里面不少让人收拾他。

    我也以为出来后他应该半疯半傻了,正好送去精神病院,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这点钱我不在意。

    谁知道他那么‘坚强’除了有点皮外伤,心灵健康的很,还敢回去找我。

    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力量与他不相上下,他占不到便宜。

    就打我妈主意,怕我又整他,只是隔段时间去向她要钱。

    这种家丑,没能力的时候让别人帮着处理一下就够了。

    有能力后才明白,有些人就偏要跪着,是拉不起来的。

    我发现后,只给她自己足够生活的钱。

    她想帮那个恶魔,那就靠她自己去帮吧。”

    虞恒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真想把自己嘴堵上,刚才她还说,让他和阿姨住一起。

    不知道怎么说贴心话,那就不说了。

    虞恒抽回手,扑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脖子。

    话里尽是耍赖。“我后悔了,我不要和她一起住了。身体不好的话我可以经常去看望她,反正不要一起住。”

    石原满足地轻笑着拍她的背。“好。”

    虞恒想得很对,石原所经历的何止这些?

    离高三遇到陆董,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这两年多里,他挨了无数打。

    也曾怒极反抗过,但懦弱的石梅会扑上来阻止。

    她觉得她是为儿子好,不反抗挨一会儿打就行,反抗了挨更重的打。

    那个压抑的家庭让他想逃离,想得快要疯了。

    所幸从他初三到高二这几年,高利贷的人没找到他们,终于不用搬家,他可以一心学习。

    高三时他们还是找来了。

    家里被翻得一团糟,锅碗瓢盆能砸的都砸了。

    放学后的石原看着这一团乱象,看着收拾值钱东西又打算搬家的父母。

    时隔几年他再次有了反骨,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无用的反抗了。

    为了安安稳稳地上学,他这几年从来没有不顾一切地拼命反抗他。

    他手贱了就任他打,嘴贱了就任他骂。

    他骂得越凶,打得越厉害。

    他就越向往那轮弯月,想站在她身边,想被她关注。

    不敢想能不能在a市遇到,他只是一直想,快了,快了……

    讨厌人生被掌控的石原思虑后,第二天就联系了陆董。

    陆董联系他好几次了,石原一直没给准确的答复。

    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石原的本意是让他用钱权劝说一下高利贷的人,他以后会还的。

    但精明的陆董还是卖他一个人情,先替他还了债,其实也是要给他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石梅被拉扯着在医院判定家暴程度那天。

    她没了平时的怯懦相,像一个泼妇一样挥舞着四肢不配合。让护士有些为难。

    石原冲上去扯下她的双臂。“他打你的时候,你要是有这疯样,会有今天吗?”

    石梅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了他的困缚,并狠狠地甩他一巴掌。“你爸进监狱你很高兴吗?不孝子!”

    从小被打到大的石原并没在意这一巴掌,继续帮着护士控制了她。

    “对,我高兴,想到他要进去了,我兴奋得睡不着。想到他可能会疯在里面,死在里面,对我来说比过年都开心。”

    她的叫骂声,任谁都不敢相信是对亲儿子说的。

    而门外的石原低垂者眼眸,脸色冰冷,毫无所动。

    他……习惯了。

    恶魔成功被送进了监狱,石梅很生气想打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弱小。

    她的儿子长高了,高得她要抬头仰望着说话,高得她有些惧怕。

    那惧怕不同于对丈夫暴力的害怕,而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的眼神冰得如寒冬腊月的风,像两人之间只是陌生人。

    可他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