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剪好了视频,虞恒看了一遍。“好啦。”
说完,她就要收拾东西站起,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家了。
冬天不仅天黑的早,温度也更低。
石原扯了她的衣袖让她坐下。
他轻叹一声后,抬眸时眼里一片认真和坚定。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又怕你胡思乱想,从刘阳那听的只言片语藏在心里很久了吧。”
短短时间里,他也猜到了些。
比如她刚才那话的另一层意思,比如刘阳什么时候和她说的。
虞恒有些尴尬地避开视线。“也不是刘阳主动说的,就是我的好奇心有点大。”
他轻笑着摸了摸虞恒的头,并不在意。
他并没有怪刘阳多嘴,也知道是刘阳主动提起的。
不是当笑话说给她听,而是抱着他有点惨,你要对他好一点的想法。
“我没怪他,不用替他说话。除了你,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了。”
说喜欢她这是明显的事,说信任,虞恒还是有些语塞。
他的暗恋跨越了许多年,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实在是少,用信任一词有些单薄。
石原明白她的所想,并没刻意去解释。
转了话题说起虞恒想知道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家庭和很多人的不一样。
我爸好酒好赌常家暴,我妈胆小懦弱又怕事。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总是在哭。
有时候是为生活的艰辛哭,更多时候是被他打哭。
早些年奶奶还在,有她护着,被打的时候还少些。
后来奶奶去世了,爱赌的他彻底像个恶魔。
当然了,我家并不富裕,他也去不了多好的赌场,就是一些很小但疯狂的赌桌。
没人管得住他,家里本就不多的钱被他很快挥霍了。
奶奶私留给我妈的钱也在他的暴力下拿了出来。
没人阻止他,只有我挡在了我妈面前。
她一直是那个怯懦的性子,挨了那么多年的打,没顶过一次嘴,也没还过一次手,更没报过一次警。
当然,那个年代男人打女人并不少见,警察也不知怎么插手。
她也是这个想法,就不还手,只是……认命。
他疯起来连我也打。
她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单薄的背不知道怎么接下了一个壮年男人的拳打脚踢。
后来,他把亲戚都借遍了。
在工厂预支工资也不给,就接触了高利贷。
那个年代的高利贷不比现在,敢不还钱就把人打得半死。
直接逮着刚下班的他打,工厂怕惹上麻烦,把他辞退了。
家里彻底没了资金来源,还多了一屁股债。
就只能频繁搬家。
我们一起去海边玩那次,只和你说了频繁搬家,就是因为这个。
后来我长大了,和他比力气是小了些。
却总是看不惯他,每当我想还手时,我妈就拉开我,或者把我关到屋里。
她觉得家里的男人就是天,是不能忤逆的,她还劝我不要还手。
时间久了,我也学会了她的自卑怯懦。
不敢去争取什么,也不敢想得到什么。
我也从最初的知道反抗,变成了像我妈那般的站着挨打。
小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打回去?
她听了这话只会哭,哭的声音大了会再次挨打。
再后来,她身上有些伤都留了疤痕。
可能觉得我身子骨硬了,不会像小时一样受不得他的打,也该屈服于他的暴力。
有时候那个恶魔来打我,她只是担心地看着,打完后给我上药。
“心疼我的是她,让我不得反抗的还是她。”
他讽刺地冷笑一声,轻抿了口咖啡。
虞恒不自觉地皱地眉头,轻拍拍他的肩。“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听了。”
石原一转颓态,捉住她安慰的手十指相扣,双眸温柔地盯着。
他又开口。“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大学还要做同学的。”
小时她无心,只是用来活跃气氛的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只有一个人在坚持的话,算是约定吗?
虞恒掩饰着心里的羞愧心虚,对他轻点头。“恩。”
“我也是好运,每次要转学,都有老师愿意引荐。
否则按我家没有人脉的样子,怕是早就没有学校收了。”
他笑着轻叹气,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轻淡。
“转学后我上学更努力了,家里没什么钱,为了保证有钱读到大学。
只要是有奖金的比赛我都会参加,靠他们,呵,他们才不管我是不是一个学习的料子。”
虞恒有些心疼,曾经多少学子梦想成为的学神,竟是这样长大的。
石原是一个表达欲寡淡的人。
他是对她说了很多话,但虞恒知道他说的这些苦痛,只是填补一下她的胡思乱想。
而真正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恐怕要痛上十倍。
“因为成绩显著,校方给了很大的补助。
又因为经常参加比赛有些名声,吸引了陆董,就是陆少父亲的注意。
后面就慢慢好起来了。
他看我心思成熟,高中就和我提了签入陆氏的事。
我的条件,就是帮我摆脱那个恶魔。
有钱人嘛,办事轻松又效率。查出欠下高利贷的事,也一并还了。
我妈再不承认被家暴,身上的伤是做不得假的。
凑巧前几天他又手贱,新伤旧疤,我妈再哭,也只能看着他进监狱。
后来在大学里接触陆少,毕业后进陆氏,就是些很顺利的事了。
我妈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怨我。
把那个恶魔送进去那天,她大骂着不孝子。
我只有寒假会回去看她,我们也越来越不像母子。
她爱我恨我,我又何尝不是?
前几年他被放出来了,老实了不到一年,又开始赌。
听陆少话里意思,在里面不少让人收拾他。
我也以为出来后他应该半疯半傻了,正好送去精神病院,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这点钱我不在意。
谁知道他那么‘坚强’除了有点皮外伤,心灵健康的很,还敢回去找我。
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力量与他不相上下,他占不到便宜。
就打我妈主意,怕我又整他,只是隔段时间去向她要钱。
这种家丑,没能力的时候让别人帮着处理一下就够了。
有能力后才明白,有些人就偏要跪着,是拉不起来的。
我发现后,只给她自己足够生活的钱。
她想帮那个恶魔,那就靠她自己去帮吧。”
虞恒张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真想把自己嘴堵上,刚才她还说,让他和阿姨住一起。
不知道怎么说贴心话,那就不说了。
虞恒抽回手,扑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脖子。
话里尽是耍赖。“我后悔了,我不要和她一起住了。身体不好的话我可以经常去看望她,反正不要一起住。”
石原满足地轻笑着拍她的背。“好。”
虞恒想得很对,石原所经历的何止这些?
离高三遇到陆董,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这两年多里,他挨了无数打。
也曾怒极反抗过,但懦弱的石梅会扑上来阻止。
她觉得她是为儿子好,不反抗挨一会儿打就行,反抗了挨更重的打。
那个压抑的家庭让他想逃离,想得快要疯了。
所幸从他初三到高二这几年,高利贷的人没找到他们,终于不用搬家,他可以一心学习。
高三时他们还是找来了。
家里被翻得一团糟,锅碗瓢盆能砸的都砸了。
放学后的石原看着这一团乱象,看着收拾值钱东西又打算搬家的父母。
时隔几年他再次有了反骨,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无用的反抗了。
为了安安稳稳地上学,他这几年从来没有不顾一切地拼命反抗他。
他手贱了就任他打,嘴贱了就任他骂。
他骂得越凶,打得越厉害。
他就越向往那轮弯月,想站在她身边,想被她关注。
不敢想能不能在a市遇到,他只是一直想,快了,快了……
讨厌人生被掌控的石原思虑后,第二天就联系了陆董。
陆董联系他好几次了,石原一直没给准确的答复。
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石原的本意是让他用钱权劝说一下高利贷的人,他以后会还的。
但精明的陆董还是卖他一个人情,先替他还了债,其实也是要给他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石梅被拉扯着在医院判定家暴程度那天。
她没了平时的怯懦相,像一个泼妇一样挥舞着四肢不配合。让护士有些为难。
石原冲上去扯下她的双臂。“他打你的时候,你要是有这疯样,会有今天吗?”
石梅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了他的困缚,并狠狠地甩他一巴掌。“你爸进监狱你很高兴吗?不孝子!”
从小被打到大的石原并没在意这一巴掌,继续帮着护士控制了她。
“对,我高兴,想到他要进去了,我兴奋得睡不着。想到他可能会疯在里面,死在里面,对我来说比过年都开心。”
她的叫骂声,任谁都不敢相信是对亲儿子说的。
而门外的石原低垂者眼眸,脸色冰冷,毫无所动。
他……习惯了。
恶魔成功被送进了监狱,石梅很生气想打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弱小。
她的儿子长高了,高得她要抬头仰望着说话,高得她有些惧怕。
那惧怕不同于对丈夫暴力的害怕,而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的眼神冰得如寒冬腊月的风,像两人之间只是陌生人。
可他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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